第二十章 以和为贵(1)

    有子曰：“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
    先王为政之道，制礼用和，天下安定，秩序井然，可以治世。
    可世道总会混乱，大乱的时候，究竟是该浑水摸鱼，还是该以和为贵？
    答案还是顺势而为，至少许错无法与刘守光以和为贵。
    驻扎在罗睺岭的德州军已经山穷水尽，前进不得，后退不得，刘守光又怎会和为贵？
    “擂鼓，放烟！”刘守光昂首站立在龙头冈上督战，只要今日斩获大捷，将为他奠定足够的威信，卢龙镇的权柄，他也就握得更牢了。
    二十多里外，龙泉寺中，一个飞行军兵卒攀爬到佛塔顶上，正在四下瞭望，忽然喊道：“龙头冈升起狼烟！”
    盘坐在塔下闭目养神的兵卒们纷纷起身，向东眺望，远处果然有一道笔直的狼烟升腾起来。
    “这是什么信号啊？”尹晖抓耳挠腮，显得十分不安。
    康启光沉声道：“还用问吗？卢龙军要号召各部总攻了。起来！都起来！准备御敌！”
    此处仅存的七十余名飞行军兵卒和十个斥候全部起身，列开三行横队，面对已经在昨夜被攻破的山门，凝神备战。
    门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显然是敌人正在集结列队，待到声响消失后，四周静了一下，然后就是敌人前进时踏出的脚步声，整齐，沉重，威武，震慑人心。
    自下而上攻击的敌人似乎是要探路似的，发射了一轮箭矢，随后，卢龙镇银胡籙军列着方阵缓缓来到山门前，一排排通过山门。
    “射！”康启光一声令下，半数部下发身弓箭，余下半数手中无弓，只能投掷早已捡回来的石块。
    “停！转身！蹲！”敌阵传出三声号令。
    兵卒齐齐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只见每人后背都挂着一面长方木盾，如同披风一样，遮住了大半个身子，待到他们半蹲下来时，木盾足以挡住射来的箭和投来的石。与此同时，他们填装好了手中的臂弩。
    “起身！转……”敌将高声喝令，待部下全部转过身举起弩时，他高举起的右手倏然落下：“放！”
    箭矢如蝗。
    “举牌！”康启光高喝道。部下纷纷举起彭牌遮挡。但双方距离太近，他们的彭牌无法护住身体，只遭一轮射击，便有半数中矢倒地。
    “冲！”康启光拔刀咆哮，率部向前冲去。
    “停！转身！蹲！”敌将不急不躁地发出号令，其部下训练有素，面对发了疯似的冲来的对手，仍保持着整齐的动作，转身，露出背盾，填装臂弩，然后依照号令，转身发射。
    冲杀而来的康启光和全部部下中矢倒地，就倒在了敌阵前五步。
    康启光平躺在地上，左眼上扎着一根弩矢，头疼得好像针扎一般，完好的右眼睁得又大又圆，里面充满惊恐与无助……
    *
    六国岭，慧聚寺。
    杨灿背靠着一棵古松，怀抱长枪，仰头望天。
    寺院早已在多日激战中化作一片焦土，连他背后的那棵古松都被烧秃，枝丫遮不住天，初夏的烈日光芒锋利，刺得杨灿双目生疼。
    高行周和夏平一起跑到跟前。
    “败了，败了……”夏平盘坐下来，双手撑着膝，垂头丧气地道。
    “败了？”杨灿显得有些恍惚，“主军垮了吗？”
    高行周喘息着道：“还没有，不过也快了。”
    “主军没垮，就没有败。”杨灿拄着枪，站起身来，“起来，再出寺去冲杀一阵。”
    “只剩下五匹马，如何还能冲杀？”夏平沮丧地嚷嚷道。
    杨灿拧起眉头道：“我把我的马让给你骑，行吗？”
    夏平抄起长枪，站起身，愤愤地道：“我不用你的马，我只盼你没看错人。”言罢便径自去召唤部众了。
    高行周拍了拍杨灿肩膀，叹息道：“他年轻气盛，有些事情你跟他说不明白，等着一战打完吧，若是胜了，他自然就会明白。若是败了，明不明白也无关紧要了。”
    杨灿回过头眺望了一下龙头冈的方向，暗自思忖：“还能胜吗？”
    *
    罗睺岭。
    卢龙军不断派出小股骑兵来到岭下骚扰，希望吸引德州军出动。
    德州军始终按兵不动，士气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
    “包抄龙泉寺的敌军已经开始动作了，刚才柘树沟遭到袭击，我们的后路完全被切断了。六国岭那边的火塘军同样凶多吉少，在山南道上的飞行军主力也被困住。都督，咱们变不出什么花样了。打吧，现在打还有一线生机，若再拖片刻，便连这一线生机都没了。”郭简急迫地劝道。
    “拖延……必须拖延。”许错断然说道。
    郭简苦笑摇头。
    张希崇道：“都督，这样按兵不动也不是法子。”
    “我明白。”许错缓缓站起身来，招呼卫兵：“备马，随我到岭下，和卢龙镇的人说道说道，看看我这张嘴，还能拖延多久。”
    卫兵立刻着手准备，郭简把张希崇拉到一旁，道：“真的有援兵？”
    张希崇苦笑道：“都督说了，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我估摸着，他这片叶子实在太大了，不仅蒙住了卢龙军的眼，连自己人的眼也蒙住了。若真如此，躲在叶子后面的援军，大概是有泰山压顶之势的。”
    郭简心生疑窦，问道：“这是都督跟你说的？”
    张希崇敛容道：“郭将军，都督都没跟你说，又怎会跟我这个刚刚投降过来的人说？我是自己猜的。”
    郭简愕然道：“猜？就凭猜测，你也能这么沉得住气？”
    张希崇道：“希崇已经没有退路，沉不住气又能怎样？当然是把心放到肚子里，好好看看都督如何化解这一次危局。再者说，我也不是全凭猜测。都督不是说了吗，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啊。”
    “又是这句话。”郭简有些气急败坏了，“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一叶，什么泰山？”
    张希崇一脸故弄玄虚的神气，道：“泰山啊，郭将军还不明白？泰山就是泰山。”
    “我明白个什么？”饶是郭简好涵养，也忍不住要踹桌子摔东西了。
    “郭二！”许错忽然叫道，“别嘀嘀咕咕了，随我来！”
    郭简忍住怒气，出去上了马，带着一众亲卫随许错驰下罗睺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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