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云中的月亮

    “呜～”
    星空下，一个颓废的男人无心睡眠独自蜷缩在木船甲板的一个角落。
    他眼神呆滞地看着双脚，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便将头埋进膝盖中。
    “你，怎么了？”
    季香从梦中惊醒，异常敏感地走到这人跟前，蹲下身。一双明亮的眸子在黑暗中眨巴着。
    唐羽一直抽泣，并没有回答。
    明月从暗夜中钻了出来，船身显现出轮廓。季香瞧着眼前这人似乎有些莫明的可怜，很想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唐羽，你别哭，发生什么事了？”
    她伸手轻轻地碰触了他的手背。
    唐羽抬起头，露出哭肿的眼眶，停顿片刻，又开始流淌泪水，未吭声便一头扎进了季香的怀中。
    “阿！你。”
    季香推不开这个沉重的头颅和宽大的肩膀，只得往后挪了挪，一屁股坐到甲板上。
    唐羽感觉温暖退却了一步，便往前扑了个满怀。而后，分不清现实和幻境，将季香紧紧地拥在怀里。脸庞在季香的颈脖窝里蹭了又蹭。
    “你们不要离开我！”
    “我错了！我不该写什么小说，当什么作家。都怪我！”
    唐羽说的暮国话，季香一个字都没听明白，只是感觉这人喷涌而出的情绪对半与自己无关。
    她伸手拍了拍唐羽的后背，像一个真诚的倾听者，默默地用灵魂去抚慰另一个灵魂。
    船只已经驶入毫无波澜的海面上，有的只是风力作用下船只微微漂移。船甲上的情绪，无人理会。大伙鼾声此起彼伏，丝毫未被惊动。
    过了许久，唐羽才清醒过来，猛得推开怀中的季香。
    而后，惊恐地解释道：“对不起！实在抱歉！”
    他站起身堂皇地左右环顾，脚步有些凌乱，却最终没有逃离的方向，便重重地跪倒在地。
    “我真没用！”
    唐羽揪着自己的头发，表现地有些发狂。
    “不要这样！没有人是无用处的。”
    季香快步上前，握住唐羽的手腕，轻声细语地说到。
    “就像我，一直活得很辛苦，就像我父亲，活得更辛苦，还有我母亲，我的家人。我们因为缺钱，我父亲便没法治病，拖着，疼着。我们还是得想办法渡过难关。我们都在努力，连最小的妹妹都从来没有哭过，都知道少让我们操心。”
    季香说着也有些心酸涌到了喉间。她叹息一声坐了下来。
    “你家人很好，虽然缺钱，但不缺爱。我家相比之下很富有，却没有爱。”
    唐羽边说边坐到季香的身边。
    二人仰着头在忽明忽暗的月色下聊一些过往和未来。
    “我不知道你家发生了什么，但看来，你确实很痛苦。”
    “我女儿失踪后，妻子自杀了。”
    “失踪？”
    “警察说是失踪，可我总觉得是敷衍。妻子因为自责离开了我，永远离开了！”
    唐羽说着又开始哽咽起来。
    “已经发生的事情，试着去理解和接受。理解你夫人的离开，接受你女儿的失踪。太过于留恋之前的东西，并不利于你获取真相。或许，你女儿正在某个地方等你去救她。”
    季香托着下巴，言语逐渐脱离无知少女的路线。
    唐羽转头看着季香的侧脸，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谢谢！我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
    “季香。”
    女子转过头，月光带着朦胧的纱画在她姣好的脸庞上。立体的五官在转换间变换着光影的角度，一幅岁月静好的模样。
    “季香，遇见你，真好！”
    唐羽舒展开眉宇，脸上微微有些活人的气息。
    “哭，解决不了任何事。想做的事情，就去做。”
    季香摊开左手手掌，右手食指在手掌中画着，像是说给唐羽听，也像是说服自己。
    “你说得对！我一直很懦弱，只敢想，不敢做。从此刻起，我要振作！”
    “加油！”
    “加油！”
    海鸟从头顶飞过，像是将一些喜讯带至远方。
    二人躺在船甲上看着天空，没多久就有人沉沉地睡去。
    季香望着这男人有些苍老的脸，却感受到一颗未经世事的心，竟然觉得非常神奇。
    要是放在周围人的身上，至少懂得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吧？
    季香冥想了一会儿，双目便没了神，随后，缓缓地睡去。
    『活在美好的假象中的人，一旦被人撕掉华丽的外衣，便只能赤裸地东奔西走，歇斯底里。有时，连地洞都没有勇气钻下去。』
    月光又一次被偷走了，这次带给船只的是惊涛骇浪。
    船身急剧摇晃，大浪将汹涌的海水灌入船只中。内舱里的人都被惊醒了，他们带着救生圈和自救的工具跑到船甲上。
    “你们在干什么？还不下来！”
    牛仁义迎着风浪，拽起季香往船舱下面走去。后头的唐羽摸了一把湿透的头发和脸颊，表现出无比兴奋的样子，不自觉地狂笑起来。
    “快走吧！”
    “你亲戚是神经了吗？这么危险还在大笑。”
    “确实不太正常。”
    几人在船舱里等待命运安排。季香摸着季乐给的玉观音，心中不断地默念：大家平安！
    『命运，很多人都觉得掌握在自己手中，其实，主观能掌握的少之又少。就像在海上，谁能预料风雨的意思？我们只能将足下当成永远去走。』
    “哈哈哈哈哈……”
    唐羽不掩饰的笑声听上去有些失常。
    “你笑什么？”
    牛仁义已经忍他很久了，正要找个机会数落一顿。
    “笑世事无常！”
    “笑生命脆弱！”
    “笑生死只在分秒之中！”
    唐羽简直失心疯，竟然开始说暮国话。完全不顾眼前这几个人，正开始丢掉救生用具，抄起家伙便要揍他。
    “他，什么人！”
    季香有些害怕，但还是沉着地吞了吞口水，回答道：“中国人，暮国留学生。”
    “怪不得今天运气这么不好！赶紧让他闭嘴！”
    牛仁义放下铁棍，气愤地坐到长凳上，两只手用力地撑着，眼神恶狠狠地停留在唐羽的脸上。仦說Ф忟網
    “别说话！”
    季香给了他一巴掌。
    力道虽然轻，却也让几人震惊。几双眼睛收回了尖锐的锋芒，手上的家伙也归到原位。
    唐羽捂着右脸，委屈巴巴却又有点兴奋地低下头。
    “别指着死了就可以见到她们，要活着，好好活着惩罚那些害死你亲人的人！”
    季香向后靠了靠，言语了几句。几双眼睛都望着季香，不住地点头。
    瞬间，唐羽眼神中的光有了一些微颤。
    他想着：只有丘岛，才会有答案吧。
    “我有一个请求，请你们带我去丘岛！”
    话音还未落，唐羽重重地屈膝跪在地上。
    几人呆住。
    “阿？你说你要去哪里？”
    牛仁义惊讶地问。
    “丘岛！”
    “我们没听说过，不知道方位。”
    旁边的舵手，摊了摊手。
    “我给你画图纸，好吗？”
    “哎，等等再说吧，等安全了再画。”
    “好！活下来，就能继续调查！对！”
    唐羽有些尴尬地往后挪了挪，看了一眼身旁的季香，然后，紧紧地抱起救生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