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Chapter 76

    几天之后，一行人坐了半个多小时的车，抵达了外景拍摄地，是在南山脚下的那片湖边。
    下车之后，深秋的寒意袭上了皮肤，戚逸忍不住裹紧衣服，想到待会要下水，他已经提前替自己这把骨头感到寒冷了。
    戚逸侧过头，看到远处正在化妆的萧崇柏，蓦地想起了当年事。
    那一年他们就在这片湖水中比了一个来回，彼时正年轻气盛，丝毫不畏寒，只要折腾起来，骨子里都蓄着一股劲儿，心里燃着的火旺盛又灼热，自然能压得过那冰雪寒气。
    可到底是不比当年了，戚逸在心里叹了口气，心绪颇有些怅惘。
    等他再转过头时，萧崇柏走到了他身边。他脱去了外套，里面只着一件纯黑色的T恤，露出肌肉流畅的手臂。
    他的伤势已基本痊愈，用化妆粉盖住手臂伤处，褐色的结痂也便看不见了。
    戚逸这才回过神，摸了摸鼻子道：“这就准备好了？那等我换下衣服。”
    这是一场夏日的戏份，戚逸脱掉外套，也只穿一件短袖。
    徐秋让摄影师准备好后喊了开始。
    跟蒋征断了半个月的联系，俞之平还是没想明白，那天他到底是闹什么别扭。
    他把自己的话反反复复地想了好几遍，也没有得出个答案。
    他还用模棱两可的陈述问了姜飞，姜飞闻言，想了想道：“你说的这人，不会是嫉妒你有女朋友吧？”
    俞之平愣了下，他觉得不太可能，即使他是男生，也知道蒋征的长相算是同性中的翘楚，他想谈场恋爱，还不至于没有人答应。
    但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姜飞说那话的出发点是错的，却误打误撞地触到了真相。
    一整个暑假，俞之平过得有些浑浑噩噩。
    偶尔会被杨晚拉去逛街，但分不出口红色号，辨不清雪纺和冰丝的区别的他被杨晚埋怨了几次，就也不那么想陪她逛街了。
    八月末的傍晚，天气阴沉沉的，落了场急雨，俞之平恹恹地靠在床榻上，瞄着电脑上纠缠的躯体，然后将手边的纸团扔进垃圾桶，烦躁地晃了晃头。
    不止是因为兴致缺缺，还因为刚才快触到顶峰时，脑海中浮现出的居然是蒋征的面孔。尛說Φ紋網
    他觉得自己确实是疯了，才会在这种时候想到对方。
    洗过澡后，他又回到房间，趴在床上翻了翻手机，什么新消息都没有，蒋征的□□对话框更是掉到了很下面。
    他翻开对方的头像看了看，两天前才发了一条说说，他手指在屏幕上方悬停，最终也没有点进对方的空间，那会留下足迹，他可不是尊贵的黄钻会员。
    直接打开自己的动态往下刷应该能看到，但俞之平想了想还是没有去做。
    那样太刻意了。
    俞之平翻了个身，用手臂盖住眼睛上半部，耷拉着眼皮看外头树梢上的两只麻雀互相啄毛。
    跟调情似的，俞之平心道。
    当初是杨晚主动表白，他答应了。杨晚是个娇俏可爱的女生，他对她有好感，觉得试着谈场恋爱也不错。
    但真正在一起了，俞之平却觉得自己始终不能让杨晚满意，不能使恋人满意的不是旁的，而是他不够充沛的爱意。
    “你不够爱我，你看别人男朋友，多会疼人。”杨晚总是这么抱怨，抱怨后又撒娇和好。
    渐渐地，俞之平也觉得，他好像是真的不爱杨晚，那么他爱谁呢？
    他该爱谁呢？
    俞之平还没想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就被医学系的好哥们撺掇着去游泳。
    蒋征也是医学系的，答应之前，俞之平想到了这个。
    果然，他在这场聚会中见到了蒋征，其时他正同那位哥们说着话，看到蒋征在远处走了过来。他似乎看了俞之平一眼，又似乎只是朝他这边望了一望，但总归是没过来打招呼，俞之平觉得心里挺不痛快的。
    特别是瞧见对方正在与一穿着米黄色泳衣的女生聊天，俞之平想到姜飞的话，越发感到郁闷了。
    明明自己什么也没做错，怎么就这样被单方面绝交了？
    他其实不会游泳，倒是一直想学，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好哥们给他准备了游泳圈，让他在水里扑腾了一阵，又教他游泳姿势，俞之平学了一阵，觉得摸到了些窍门，愉快地在水中扑腾了一阵，就看见那位女生在水中优雅地翻了个身。
    俞之平再环顾四周，发现除了他，没有其他人用泳圈，顿时觉得尴尬，想着学得差不多了，便索性松开了泳圈。
    半分钟后，俞之平感觉到身体失控，他还没有充足经验来与重力对抗，连着呛了几口水，身体不受控制地下沉，此时他已经离开了人群，步入了深水区。
    令人窒息和绝望的恐惧之下，俞之平感觉到一只有力的手臂拉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带出了水面。
    俞之平趴在岸上吐出湖水，咳得眼睛通红，耳边传来蒋征的责怪：“不会游泳，还跑到深水区，逞什么能？”
    俞之平心里的那股感动顿时消散了，转头瞪着他道：“我没求你救我。”
    大约是被他眼角的红弄得心软，蒋征沉默了片刻，哑声道：“是我自己犯病。”
    他口中根本吐不出一句好话，俞之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但他突然忍不住闭住眼，打了个极大的喷嚏。多年以后，俞之平都觉得那个喷嚏是个神来之笔。
    蒋征以为他要倒下，立刻抬手扶住他，俞之平抬起头的瞬间揽获了那双眼眸中的担忧，心里那股气顿时就随着那个喷嚏被卷进了夏日的风中。
    俞之平看了他几秒，突然笑了：“我说你，刀子嘴豆腐心啊。”
    蒋征松开手，移开视线去看远处的夕阳，过了半晌低低地道：“对不起，我前段时间心情不好。”
    他话说到这儿了，俞之平也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两个人终于和解。
    “刚才，谢谢了。”
    两个人就那样打着赤膊，在岸边坐着，俞之平趁蒋征不注意，撩起一捧水泼在了他脸上，后者垂着眼看他，从背后钳住他的脖颈。
    俞之平挣不开，只得连连认输：“好了好了，我错了，快松开我。”
    蒋征单手鞠了一捧水，也淋在俞之平的头上，后者又笑又叫，两个人闹成一团。
    “好！停！”徐秋喊了卡。
    戚逸慢慢睁开了眼，萧崇柏的脸近在咫尺，落日坠落在他的眼眸中，像一场盛宴。
    深秋的风中，戚逸听到自己剧烈跃动的心跳声。
    萧崇柏却很快转过头来，对身边的工作人员道：“有准备的毛巾吗？”
    “有的，老师请稍等下。”
    擦掉身上的水珠后，戚逸穿好外套，反而觉得身体一点点冷了下来，寒意仿佛一刹那就钻进了骨子里。
    徐秋喊卡的时候，他听到了，也觉得自己应该出戏了，可他的情绪却生出了惰性，似乎还想继续戏中的欢乐与亲近。
    但表演终究是表演，他静静地望向天际，日落了。
    戚逸在这一刻突然生出了几分苍凉感，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那些毫无芥蒂相处的日子是被撕掉的日历，可以怀恋，但永远不会重来。
    在这场久别重逢中，他们的确可以，也已经给出和解的答案。但戚逸清楚，那些经年盘根在心底，在夜幕降临后翻涌尖叫的痛苦，从来都不会与他自己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