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Chapter 27

    情侣分手的主题原也是默认男女朋友，出题的老师也没想到抽到这个题目的会是两个男生。
    但影视作品中不乏讲述同性.爱情的故事，这两年代表们也开始商量着同性婚姻合法化的议题，底下传来几声议论，很快便静了音。
    两个人在教室中央的空地表演，没有提前准备道具，也没有预设的剧情和台词，全凭表演者的自我发挥。
    “你说，”戚逸开了口，他的声音听上去像是流动的沙砾，缓慢而低哑，“如果有一天分手了，希望彼此不会再联系。”
    他用手捏着耳朵，有些神经质地拗着脖颈，掐着耳垂的软肉，慢慢地落下接下来的台词：“我觉得挺好，以后就还是不联系了吧。”
    戚逸偏着头，目光是窗外被雨水打湿的玉兰树叶，他眼睛空洞洞的，倒像是什么也没看。
    他一时没有听到回答，心中冒出了疑问。又停了几秒，萧崇柏才接了台词。
    “如果我反悔了呢？”
    这句话一出，戚逸突然转过身，走到对方的面前。
    他抬起手，抚上萧崇柏的面颊，手指从他的鬓角慢慢滑到了颈部，突然用力按在后颈处，两个人一时离得极近。
    一滴泪从戚逸的眼里滑落下来，直直地跌落下去，落在萧崇柏的手背上，后者仿佛被灼痛了，下意识地缩了缩手。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戚逸眼角噙着泪意，嘴唇却战栗地笑着，显得近乎癫狂，“你曾经说过，只爱我一个人，前不久你却用实际行动告诉我，一个人可以同时爱着两个人。”
    他的泪水落得更凶，像是无声呐喊的潮水，带着哽咽的声音把情绪放大。
    “你明明说过，却没有做到。”
    片刻后，场下的同学们窃窃私语起来。
    戚逸收敛了表情，萧崇柏深吸了一口气，说了声抱歉。
    显而易见，他没能接住戏。
    这其实是戚逸没有想到的，他看过萧崇柏表演的《雷雨》片段，将那样复杂的角色演得足够到位，但这次的水准在戚逸看来远远比不上那次。
    因是第一组上场，几乎没有准备时间，老师也没有为难，说等其他组结束表演可以给第二次机会，对第一次表演不满意的组也可以尝试新的表演。
    戚逸在后排坐下，跟萧崇柏挨着。
    他倾过身，压低声音道：“没演过感情戏？还是被我吓到了？”
    方才他传递的情绪确实是猛烈的，戚逸猜测是萧崇柏没能适应。
    一上来就这么猛，小朋友有点顶不住啊，戚逸暗道。
    “对不起，刚才还没有进入状态。”萧崇柏道。
    戚逸笑道，小声说：“没什么，别自责，没演过感情戏是这样的，我一开始也是这样。”
    他顿了顿，又极轻声地问：“你想到的分手情节是怎么样的？或者该怎么形容？”
    他的目光里蕴着星星点点的碎片，仿佛有无穷魅力，让看见的人觉得晃眼。
    萧崇柏攥了下手心，低下头认真地思考了片刻，然后抬起头。
    “像是一场……令人绝望的海啸，不断汹涌的情感能够将人淹没，你知道它会发生，但是却无法改变。”
    戚逸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快轮到他们上场时，戚逸起身去了另一边。
    萧崇柏隔着人堆，没有看见他在做什么，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加油吧，可别再丢了学长的脸。”张家鹏刚从场上表演完，他抽到的题目简单，受到了老师的表扬，正是喜上眉梢时，自然要跑来嘚瑟。
    萧崇柏冷冷地把他的手拍了下去，站起身走向戚逸的方向。
    戚逸接过对方递来的东西，笑着道：“谢谢。”
    一回头看到萧崇柏，他抬了抬手上的烟。
    “这次用上道具。”
    临表演前，他示意窗边的同学将窗户打开。
    表演开始，教室里安静了下来，除了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一切都显得寂静又冗长，气氛沉闷。
    戚逸坐在椅子上，他拿出打火机，叼着一支烟，打火机按了几次，才算把烟点着，这样卡顿的过程已经让他露出烦闷的表情，眉头紧锁住，狠狠地吸了口烟，却又被呛住了。
    萧崇柏做着推箱子的动作，走到门边，转过头来。
    “我走了。”
    戚逸指尖动了动，烟灰抖了些在地。
    他用脚踩了踩，没有抬头。
    “东西带齐了吧。”
    “带齐了，但……你……”
    萧崇柏停了半晌，说：“你要照顾好自己。”
    戚逸忽地笑出声来，因为低着头，只能看到牵动的嘴角：“我多好养活……你再不走，就赶不上火车了。”
    片刻后，萧崇柏松开行李箱的拉手杆，快步走了过来。
    戚逸抬起头，眼里像是蒙了层雾气，藏了一整片的森林。
    萧崇柏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他俯下身，蹲在戚逸的面前，抬手去摸戚逸的脸。
    手落了空，停在半空中。
    戚逸将脸扭到一边，他连抽了好几口，几乎只剩下烟蒂。
    “我想留下来。”
    “别自欺欺人了，”他扯了下嘴角，“我们都知道，你终究是要走的。你父母，你的事业，你能抛下哪一个？”
    萧崇柏沉默了一阵，突然握住他的手腕：“但是我们依旧可以在一起，不是吗？偷偷的，不让他们发现。”
    戚逸转过头看他。
    “不，”他的目光脆弱又坚定，“我要光明正大的爱，不要像是亏欠了什么。”
    片刻后，萧崇柏站起身。
    他缓缓走到行李箱边，握住拉杆。
    “你要注意自己的胃病，别吃凉的，按时吃饭。”
    “知道了，”戚逸望着窗外，“再晚就真的赶不上点儿了。”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戚逸用脚踩着烟灰，低头时，眼角倏地落了一滴清泪。
    “我要你将来也不会恨我。”
    等戚逸从椅子上站起来时，热烈的掌声响起。
    一片赞誉声中也夹杂着些许不和谐的语言。
    “真是够了，”戴明撇撇嘴，“我上我也行，但就因为有大腿抱，人家可是能拿高分呢。”
    潘杰啧了一声，叹息道：“谁让人家运气好呢。”
    “戚逸为什么要帮他？”张家鹏也不用敬称了，“是他多会说话？还是水平比我们高？我看也就那样，全程是戚逸带着走，对比鲜明，不忍直视啊。”
    “谁知道呢……”
    戚逸从洗手间出来，萧崇柏嗅到他身上清新的香水味。
    “没味道了，”戚逸嗅了嗅自己的衣领，松了口气，“烟味太难闻了。”
    萧崇柏转头看他：“那你……”
    他没有把话说完，突然意识到那根烟是情绪的辅助，可以说是戚逸使用道具帮他尽快入戏。
    他抿了下唇，说：“刚才我发挥还是不好，真的很抱歉。”
    “拍这种感情戏确实需要磨练，”戚逸微微一笑，“你才开始，摸不到情绪开关是正常的。”
    萧崇柏默默颔首，即便是如此，两场表演的那两滴泪也惊艳到了他，以至于此时还能感受到泪水的触觉。
    雨水轻快地在伞面上跃动，两个人走到了戚逸的宿舍楼下。
    “就送到这里了，谢谢。”戚逸转过身道。
    萧崇柏一只手撑着伞，另一只手从侧兜掏出了两张剧票。
    早在上课之前共撑一把伞时，他就想送出去了。
    “如果下周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看话剧。”
    戚逸接过票，正准备回答，身边突然走过来一个人。
    “你小子可以啊，在这里等我呢。”
    曹阳平脸上带着笑，拍了拍萧崇柏的肩膀，仿佛没看到戚逸这个人。
    “晚上要加练，等会我们一起去吃饭。”
    戚逸朝着萧崇柏笑了下，神情自然，将票递了过去。
    “不必了，我那天有事要忙，你另外找人一起去吧。”
    “你在听吗？”
    戚逸都走出去老远了，萧崇柏的目光还落在那边，曹阳平有些不爽地提高了声音。
    萧崇柏回过神，将票放入兜里，嗯了一声，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失落。
    回到宿舍后，他躺在床上，想到戚逸替自己解围的那一刻。
    说出来没人相信，连萧崇柏自己都觉得诧异。
    当他答应与女同学换位的那一刻，自己所想的居然是——
    或许这是与戚逸同台表演的机会。
    可惜自己没有抓住。
    想到自己糟糕的表演，萧崇柏心烦意乱地闭上了眼。
    比表演本身更让他情绪低落的是，发挥有失水准的原因，他内心深处隐约是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