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我俩那点小事儿

    下午四点左右，乔逸接到了墓园的电话，内容很简单。
    “您好乔先生，有位卓先生晕倒在了墓园，请您马上过来一趟。”
    乔逸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开车到墓园的，他只清楚自己看到那一幕的时候，头疼的像炸开了一样，他紧紧的抓住胸前的衣服，强忍着痛苦一步一步走过去。
    身体单薄的男孩就像睡着了一样趴在他母亲的墓碑前，旁边有一个空墓，墓碑没有刻字，但墓碑前有张照片。
    “阿遇！”
    乔逸已经痛得麻木了，在没找到人之前他恨不得将这个小畜生剥皮抽筋，好好教训他一顿！但此刻，他舍不得了，他不责怪卓恩遇独子跑出来想死在外面，他只是心疼这个懂事的孩子为什么没有早点让他遇到。
    他抱着昏迷不醒的人上了救护车，借了酒精替他擦去流了满脸的鼻血，他怕弄疼阿遇，用棉签轻轻擦拭着，干净以后他落下一个吻。
    “阿遇，你今天真的好帅，逸哥很喜欢。”
    乔逸就像开玩笑一样给他讲今天失踪以后大家的反应，甚至调侃自己今天违法行为被罚款扣分。
    他絮絮叨叨讲了很多，牛头不对马嘴。
    车上的急诊人员都禁不住眼红了，她们看着镇定的乔逸替心爱的人整理衣服，语气轻缓，没有一点生气的意思，但那成股的眼泪却在不断往下掉，让人听着凄婉。
    “你说他给自己准备了遗照和墓地？”千俞惊愕道，“他……他这是准备要做什么呢？”
    “他想死在外面，这样就不用连累我们了。”
    这话是乔逸说的。
    卓恩遇再次推进了抢救室，这一次怕是凶多吉少了。
    众人站在门外，各个面露焦色，听到这话的时候谁都怔愣了在原地，一个二十岁的孩子为自己准备墓地遗照，听着就让人揪心难受，更别提在场的各位亲朋好友。
    “真的没救了吗？”千俞突然失控过来跪在乔逸面前，号啕大哭：“求你了乔逸，你救救他吧，多少钱我都愿意给他，只要能救活阿遇，我什么都愿意做！”
    乔逸无动于衷，他视线一直盯着手术室的门，他比任何人都渴望能够治好卓恩遇，他比任何人都爱卓恩遇。
    若是他有办法也不至于拖了这么久还求助不到。
    项时越过来抱起千俞，搂在怀里哄着，千俞哭声让在场的人都红了眼，可谁也没办法，能有办法他们一定全力以赴为他治疗。
    “哥！”
    “哥！我找到那个教授了！”
    乔逸回头，是乔泽气喘吁吁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器宇不凡的男人。
    乔泽是跑来的，看样子也很着急，一边跑一边喊：“找到了哥，找到人了！”
    “哥！”
    乔逸看着那人走近，总觉得熟悉又陌生，在哪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这么晚了你乱跑什么？”乔逸不满他和陌生人在一起。
    “哥，你先，你先听我说完再骂我。”乔泽气喘吁吁，说话上气不接下气。
    站在一旁的男人对着三人点头就当打了招呼，那至高尊上的样子不是李柏江又是谁。他看向乔逸，虽然第一次见，却从乔泽嘴里了解了他整个人。
    “长话短说，现在整理你男朋友所有病例对照研究单和各项检查报告，让他的主治医生以及你，还有病人马上跟我走。”
    乔泽见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男人投去赞赏的目光，终于喘了口气急忙向乔逸点头。
    “乔泽。”乔逸看向弟弟，面无表情，无声的询问他怎么回事？
    “哥，现在不是你生气的时候。”乔泽着急道，“他找了可以替七七做手术的人。”
    乔逸猛地看向对面的男人，包括在场的千俞和项时越，都急忙往前一步，千俞先忍不住问道：“真的吗？什么时候可以做手术？”
    “当然是真的了！”乔泽莫名很骄傲，挺着胸脯像只炫耀尾巴的公鸡，“他从来不骗我。”
    乔逸只是喜悦了一瞬间，转眼即逝，他打量了一下对面的男人问他：“先生，先谢谢你，我想知道这个人是谁。”
    那人看了眼手表，眉头微微一皱，那是他惯有不耐烦的表情：“李振勤院士，我的时间很宝贵，他只有一天时间可以替你男朋友看病，我只给你们两个小时准备，两个小时后你们不走那就听天由命了。”
    话罢看了眼乔泽逸转身离开了。
    李振勤，就是乔逸口中国内医学界的顶端。
    众人把视线都放在了乔泽身上。
    乔逸问：“你怎么认识他的？”
    乔泽挠挠头，小声嘀咕：“七七也认识，现在最重要的是救人，其他的都是后话。”
    “我问你怎么认识他的？！”乔逸严厉大声质问了一句。
    乔泽被他这样子吓得抖了一下，不满道：“等七七好了你问他不就好了，现在你不去准备救人，你质问我这种没意义的事情做什么？！”
    眼看俩人就要吵起来，千俞没心情管他们哥俩私事，他抓住乔泽的胳膊，再次确定道：“真的是那个很有名的李振勤院士吗？我们需要做什么？只要能救阿遇，我全力配合。”
    “……当然真的。”乔泽不看怒火冲天的乔逸，背对着他解释道，“这个人很靠谱，但是他的身份我暂时不能告诉你们，阿遇也认识他，以后等阿遇醒了你们问他就是。”
    “好好好。”千俞连说几个好，激动的眼泪都止不住，“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听他的，转院去京城。”
    乔逸想问清楚，但他知道现在的情况不允许他做太多考虑，最后也只是点了点乔泽警告他，赶紧和老屈办理转院手术。
    两个小时后，乔逸和老屈带着卓恩遇先行一步坐了专机去往京城见李振勤院士。
    千俞和项时越回家匆匆收拾东西以后也买了最快的航班飞了过去。
    次日一早，乔围斓孙丹蓉，以及易凡三人也抵达京城。
    卓恩遇总觉得这个世界上没人爱他，可事实就是爱他的人很多，有朋友，有家人，有亲人，有爱人，甚至默默等他回来的粉丝们。
    他们都是无条件愿意对他好的人，他们并不要求回报，只求卓恩遇健康。
    李柏江在那晚以后再没出现过，听说出国工作了。他所说的人正是李振勤院士，一点也没撒谎，乔逸在课本见过无数次，毕业又见过本人，自然不会认错。
    李振勤院士如今高龄，技术却一点都不含糊，能请动他的人自然非同小可。
    乔逸没有本事做到，项时越一个商人更不可能做到，所以不论如何，他们都对李柏江感谢才是。
    经过两天的检查和研讨，第三天一早李振勤院士亲自来了一趟病房，将这次的手术方案给了乔逸。
    他们讨论会的时候乔逸和老屈是在场的，只是他们发言不多，详细手术计划也不清楚，是李振勤院士的团队一手计划，能把方案拿给他看，也算是对他的一种认可。
    “三天后手术。”
    乔逸拿着那份通知书如同拿到了一份改命书，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那惯有的沉稳没有了，拿过无数手术刀的双手颤抖的厉害。
    病房里所有人都在，卓恩遇也醒着，所有人都在喜极而泣，包括他自己。
    老屈虽然开心能够和李振勤院士一起参加这次手术，但克制的内心深处依旧有丝理智在提醒着他。
    “虽然我很不愿意破坏气氛，但有件事还是得知道。”
    大家笑容都僵了脸上。
    卓恩遇知道老屈说的是什么意思，这个乔逸早就讲过了。
    他笑了笑，气若游丝般，说的话却如同往常一样，没有带一丝丝悲伤：“没关系，逸哥说过，就算不成功，也不会让我死在手术台上。”
    他这是拿乔逸的话堵了众人。
    乔逸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嗯，逸哥不说谎。”
    是个手术都有风险，何况是人脑袋这么重要的器官做手术，恶性肿瘤以超规格来做手术，那就得做好一切准备。
    后果可能是手术无法成功，也可能是中途手术失败，卓恩遇死在手术台上，一切都没有绝对，连李振勤院士也不会给你保证这场手术成功率有多大。
    手术前一天晚上，大家都没留守在病房，将时间留给了乔逸和卓恩遇。
    和往常一样，卓恩遇靠在他怀里，听他讲讲学医时的事情，俩人一起聊聊八卦。
    乔逸没有问买墓地和遗照的事情，卓恩遇也没提起，如今提起已经无任何意义了。
    “逸哥，我听乔泽说，这个很厉害的教授是李柏江帮忙的？”卓恩遇突然想起这事。
    “嗯，你们怎么认识他的？”乔逸问过乔泽，但他打死不说，只告诉了李柏江的名字。
    李柏江谁不认识？三天两头出现在各大官网的人，一说名字只要看过新闻联播的都知道他是谁。
    卓恩遇闷头笑。
    “怎么？”乔逸看着他。
    卓恩遇想起和乔泽干的那缺德事，笑着问他：“你真不知道这人谁啊？”
    “知道，但没见过，也没打过交道。”乔逸说的是实话。
    “你……还记得你最后一个相亲对象吗？”卓恩遇试探着问他。
    乔逸认真想了想，好像是记起来了：“连面都没见着人就取消了，和他认识？”
    “不是认识。”卓恩遇看着他认真说，“他就是当时你的相亲对象。”
    乔逸倒是真没想到，当时孙丹蓉只说是海龟，没想到居然是他，他居然来相亲？看来男人成功并不能代表媳妇好找。
    卓恩遇瞧着他一脸平静，不免心里一动，于是问他：“逸哥，你不后悔吗？”
    “为什么要后悔？”乔逸话罢才反应过来卓恩遇话里的意思，“我和他一看就属于五行不合的人，就算见面了也只会选择交个朋友。”
    乔逸说的没错，李柏江属于掌控者，他属于跳动者，李柏江掌控不了他，他改变不了李柏江。
    两个都是现在各自领域高端的人，不可能产生任何感情因素。
    卓恩遇笑着往他怀里蹭蹭：“逸哥，我告诉你个秘密。”
    “好啊，什么秘密？”乔逸像哄孩子一样，小声说完，俩人脑袋凑在一起。
    “当时李柏江给你打电话取消见面时。”卓恩遇眨巴了几下眼睛，才笑眯眯道，“我和乔泽就坐在他对面。”
    乔逸：“……”
    “当时乔泽说你有男朋友，而且很相爱，所以求我帮忙去和他说，希望他取消这场见面。”卓恩遇越说越小声，“所以……我就当你男朋友带着乔泽和他去谈判了。”
    乔逸再次震惊：“……”
    见人半天没反应，卓恩遇抬头看他，只见乔逸神色复杂的在思考着什么。
    “……哥？逸哥？”
    “你是说你和乔泽俩人去毁了我的相亲见面？”乔逸一下坐起来，接着说，“那你问我有没有前男友，也是因为这事？”
    卓恩遇点了点头。
    “乔泽还给你说了什么？”
    “……他还说你被甩了，骗财骗色特别惨。”卓恩遇瞧着人脸色越来越难看，急忙又说，“我知道逸哥这么聪明的人肯定没有的，小泽瞎说的。”
    “呵，我的好弟弟啊！”乔泽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现在想想，小泽大概是为了撮合我们俩瞎编的故事。”卓恩遇很义气的出卖了小叔子。
    乔逸想了想又问他：“你们俩还背着我干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卓恩遇：“……”
    一道闪电划过，卓恩遇一转身看了眼窗外，将人抱的更紧了：“逸哥，要下雨了。”
    “嗯，应该会是一场大雨。”
    卓恩遇又说：“逸哥，我想去看看□□，小时候在课本上见过，都没钱来这里玩。”
    乔逸将灯关了，望着窗外的闪电心情不明：“好，我也没来过京城，一起去看。”
    他搂着怀里的人都硌得慌，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卓恩遇瘦的已经脱相了，要不是还能感受到他的体温，乔逸都觉得他已经快要离开自己了。
    俩人就这么聊了一晚上，仿佛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完的心事，谁也不提明天手术成功与否，谁也不提以后，他们只贪图着现有的安逸，只想着把彼此拥抱的再紧一点。
    这场雨下了很久，仿佛没有尽头一样，不断的雨珠压在每个人的心上。
    次日一早大雨还没停下，天空中灰蒙蒙一片，丝毫没有要停雨的节奏。
    但，卓恩遇要进手术室了。
    众人送他来到手术门口，挨个鼓励他不要怕，握着他的手给他加油打气，让他坚强不息。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哪怕是敷衍的，卓恩遇都觉得足够了。
    乔逸没有多说什么，他亲自目送卓恩遇进了手术室。
    倒是卓恩遇抓住他的手不放，笑着问他：“哥，如果我出来，你是不是就会接我回家了？”
    乔逸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努力笑着告诉他，我等你，不要怕。
    他作为一个精神科的王牌医生，唯独对自己的心上人下不去刀，他无法将手术刀对准卓恩遇的脑袋，也做不了这场手术。
    卓恩遇不知道手术成功率是多少，在他躺在手术台上闭上眼睛之前，他拽住主刀医生的衣摆，这么久来第一次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可他今天必须得说，不然，他怕来不及了。
    “医生，如果手术失败了，麻烦你告诉门外那个男人，我爱他，很爱很爱，认识他，这辈子是我最幸运的一件事情，不要伤心，余生祝安好。”
    手术医生拍了拍的手背，亲切的告诉他：“小朋友，有些话需要自己去说才有意义，不要怕，睡一觉就好了。”
    不要怕，睡一觉就好了。
    仿佛又听了到了当年妈妈告诉他的话，睡一觉又是新的一天，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手术开始，三十分钟、一个小时。
    一个半小时、两个小时。
    手术才开始，但对于外面的人来说就是一种煎熬。脑部手术不像其他，结构复杂，手术繁琐，对病人来说不仅仅是一场生死局，对医生和家属也是。
    手术至三个小时、四个小时。
    这才是冰山一角而已，天空的雨势并未减小，灰蒙蒙的天气使人心烦意乱。
    六个小时、一直到十二个小时。
    手术室里的人在奋战，手术室外的人等待的内心焦灼。xszww8.net
    从开始的期待慢慢变成现在的泪流满面。
    手术十二个小时后，从早上到了晚上，在场的每个人没有离开过半步，没有喝过一杯水。
    他们在祈祷，在祷告，在手术室门口拜华佗，只为求个心愿，让手术室这苦命的孩子度过难关吧。
    乔逸更是心急如焚，几次都差点情绪崩溃去洗手间缓和，急火攻心后的结果就是再次吐血。
    他比任何人都着急，也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场手术不是一两个小时的事情，时间越久说明情况越好。
    可他做不到理智，里面躺着的是他的宝贝，是他的阿遇，是希望他带回家的爱人。
    世界上只有这么一个卓恩遇。
    他祈求，祈求卓恩遇别死在他最爱他的时候。
    他其实怕的。
    他没告诉卓恩遇，他很怕他下不了手术台，他怕以后面对手术的时候想起的是卓恩遇躺在那里的画面，他怕，怕的要死。没人会不恐惧死亡，他知道卓恩遇也很怕，可他为了让自己安心，他没提过一句怕。
    “我第一次见一个人会为另一个人吐血，要不是亲眼目睹，我甚至都不相信，乔逸该有多爱阿遇？”千俞站在不远处喃喃自语道。
    项时越也是非常惊讶，转而又想，或许这就是卓恩遇非要跟着他的原因。
    “他比任何人都爱阿遇。”
    是的，乔逸比任何人都爱卓恩遇。
    他给了卓恩遇的不单单是爱情，是卓恩遇缺失的任何方面，那些细微之处的照顾，那些生活方方面面缺失的东西，他都毫无保留的给得起。
    手术还在继续中。
    十五个小时、十七个小时。
    直至十九个小时，手术室的红灯依旧亮着。
    天空的大雨还在继续，路过的人都在说京城很久都没下过这么大的雨了。
    乔逸看向窗外，天黑了，他打开窗户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复一下，他伸手接住雨滴，最后将那雨滴和自己的脸融合在了一起。
    手术至二十一个小时，孙丹蓉伤心欲绝，体积不支晕了过去。
    手术至二十三个小时，天快亮了。
    千俞痛心疾首，放声痛哭了出来，项时越带他去了洗手间平复。
    手术至……至二十四个小时，易凡递给了乔逸一杯咖啡。
    “阿遇交代我买的。”易凡说，是卓恩遇让他买的。
    乔逸喜欢喝咖啡，卓恩遇告诉易凡，如果进去时间太久，记得给帮他买杯咖啡给他。
    “告诉他，别倒下，我还没倒下呢，这里所有人都可以倒下，你不能，你得等着我出来。”
    乔逸接过咖啡喝了一口，太苦了，果然是那小畜生会给他买的咖啡。
    易凡看着乔逸红肿的眼睛，心里也难受，但现在这种情况，他们谁都安慰不了，只有等。
    手术至二十六个小时，天色大亮，雨势渐小，大雨终于要停了。
    这场手术超过了乔逸的预算时间，他心里很慌，拿不定主意，看不到结果，猜不到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手术第二十八个小时，所有人重新站在了手术门口。
    大雨已停，乔逸握着手中的咖啡杯已空，抬头疲惫的看向窗外的天空。
    雨后牡丹最香艳，浴火凤凰得永生。①
    手术至二十九小时，手术室红灯终于灭了。
    那扇生命通道的大门豁然打开，所有人都扑了上去，只有乔逸看着上空中那道彩虹无声地落泪了。
    很快耳边传来吵闹的声音，有哭的，有惊呼的，有喜极而泣的，又放声痛哭的。
    凤凰要经过涅槃才可以重生。生活就像是涅槃一样，要克服它，勇敢挑战他，任凭它怎样的鞭打，绝不低头，任它怎样欺凌，绝不服输。
    卓恩遇，手术成功了。
    乔逸一转身看向手术门，温声道：“阿遇，我来接你回家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