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 夫君，我错了

    “铛——”地刺耳一声，寒月刀落在地砖上，火星四溅。
    歌琳浑身颤抖，碧眸中燃烧着难以置信的悲愤，“没想到她如此狠毒……枉我还善意地以为，我的孩子没了，她只是知情，并未参与！如此看来，我的孩子也是她害死的！”
    她忽然抱头蹲下，崩溃般失声痛哭，“她害死了我的孩子，害死了我的子民！害死了玉井山那些孩子，那些老人，还有括廓尔的残部……”
    突然，歌琳抬头，一道悲狂的怒火透过满眼泪水穿射出来，“杀死括廓尔的侯本中，是她的家将！肯定也是她的授意！啊，这个毒妇，我饶不了她——”
    她仰天悲号着，像发怒的母兽，猛地挣脱抱着她一起痛哭的玛吉，发疯般朝外狂奔了出去。
    “公主！公主！”玛吉被推得坐倒在地，忙挣扎着爬起，惊慌地尖叫着追上去。
    满身燃烧着怒火的歌琳，目眦尽裂，卷发甩荡，杀气腾腾地奔过庭院，冲上了正房台阶。
    柳书盈正走下来，见状吓一大跳，“公主，你……”
    歌琳手一掀，就将书盈推得踉跄跌倒在台阶，径直踹开门进房。
    “公主！公主！”一路狂喊、气喘吁吁的玛吉，刚跑上台阶，“砰”地一声，门在她眼前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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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玛吉带着排山倒海的悲恨离开，心知目的达到，甘婉蘅脚步飞快，如一团红云飘入影纹院。
    立刻有人报进去，吴夫人迫不及待迎出来，甘婉蘅一进房，吴夫人就将门带上，“如何？”
    “那野利丫鬟悲愤交加地回去了！”甘婉蘅因兴奋和喜悦，满脸媚意荡漾，“我看她那样子，肯定一回去就禀报野利妾。野利妾是个爆炭性格，从来不懂控制情绪。今日这事必成！”
    吴夫人犹不放心，“那个叫唐虞的侍女可靠么？”
    甘婉蘅秀眉一扬，媚眼流波，“夫人放心，二少爷早安排好了。正巧她和她那老相好两情欢洽时，被我撞见。我有她把柄在手，二少爷又让我重金贿赂了她。她一向深恨野利妾，我们只是要她帮忙栽赃野利妾，又不是让她加害三少夫人。——只是母亲，老爷得及时赶到才行。”
    “这你放心，我特意选了老爷在家的日子。最近战事繁忙，老爷商议军务、督运粮草，难得在家。正好昨儿个，卫家的船队到了，又来了一批粮米，老爷和淮阳侯昨晚杯酒甚欢，这会儿还在六夫人那大睡呢。”
    “六夫人的丽胜院离迎晖院最近，老爷应该能第一时间赶到。”甘婉蘅大大松了一口气，一时间扬眉吐气、容光焕发，在玉井山时被苏葭湄算计、被歌琳逐走、再次沦落到农民军手里受辱的怨毒都倾泻了出来。
    “只是，三少夫人的孩子……”吴夫人微感遗憾，“野利妾恐怕在盛怒下，都不会伤害那个孩子吧？”
    “这……”甘婉蘅想起玉井山时，歌琳醋意横生、妒火熊熊，悍妇般和奕六韩大闹，坚持要把自己逐走，但也不曾虐打自己，叹息道，“那个野利女人，雷声大，雨点小，关键时刻容易心软。比不得三少夫人狠绝。”
    吴夫人精致描画的黛眉轻颦浅蹙，“可惜令姬的奶娘突然生病回家了。原本说好，是由令姬的奶娘趁着劝架，把三少夫人推倒，坐在她肚子上。以奶娘那一身肥肉，三少夫人的孩子哪里还保得住。”
    突然，吴夫人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令姬的奶娘这病来得太蹊跷了吧？”
    “只怕她已经泄密给令姬妹妹了……”
    “你是说……”吴夫人猝然抬目，眼中精光迸现，“是令姬让奶娘装病离开的？”
    甘婉蘅浅浅一笑，两粒笑涡微带几缕凄凉，眼里有不易察觉的落寞，“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令姬妹妹一心只有她的夫君，当然不准奶娘帮我们。”
    “好嘛……”吴夫人的声音低下来，浸满深深阴毒，“你背叛我，那就休怪我无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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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盈惊慌的声音传来：“公主，你……”
    接着是玛吉气喘吁吁的狂喊，“公主！公主！”
    随即是门被踹开以及摔上的砰然巨响。
    苏葭湄脑中嗡地一声，心脏几乎被摔门声撕裂开来：歌琳来找我了，她知道自己是滑胎，不是癥瘕了。
    今天是第十一天了，听书盈说歌琳还在流血。
    她肯定开始怀疑不是月事了。
    苏葭湄觉得一股寒意直升起来，从手指到指尖仿佛都冻住了，她极力想要冷静，她一向都是那样冷静的女孩。从小到大，她孤身一人，在苏府人人践踏下，早就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
    十二岁那年被父亲逐回老家，阴森森一整座苏宅，只有她和几个昏耄老仆，以及——三叔。
    大热天的，她始终穿着数层长裤，把一层层裤带都系成死结。
    枕下放着从厨房偷来的切肉刀，枕边放着随手可以拿到的重物，砚台、铜镇等。
    把自己发髻上戴的簪子全都磨得非常尖利。
    饶是这样，她仍常在半夜惊醒，以为是三叔闯进来了。
    她再不敢去浴室。每次沐浴都是确定三叔出门了，才自己打了热水，把门栓紧，吃力地拖来高大的方桌档住门，这才敢脱衣擦身。
    十二岁的小女孩，自己想方设法保护自己。
    “父亲要把我嫁给临江王，如果发现我不是完璧，父亲会把你生吞活剥的。”小小年纪，她学会了撒谎毫不变色。
    正是靠着这个谎言，她逃脱了魔爪，保住了贞操。
    她虽小，却知道趋利避害，懂得伪装，遇事冷静，能保护自己。
    然而，此刻，为何她如此慌乱，全身抑制不住地发抖。
    耳畔全是夫君的声音：“爱妻，小歌拜托给你了，替我护她周全。”
    “以后你对小歌好，我也对你好。你加倍对小歌好，我加倍对你好。”
    “小湄，爱妻，好喜欢你……”……
    夫君……夫君……
    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你让我照顾她，可我……
    我错了，夫君……
    我知情不救，眼睁睁看着你的孩子死去……
    我对不住你……
    我……那样爱你，你知道吗……
    她一声声无声地呼唤，芳唇轻颤，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盛满泪水，惶然无措地扶着床栏站起身，就这样猝然面对怒狮般闯进来的歌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