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第五十七章

    宋翊祯印象中的太后一直都是端庄贤淑的，虽然对他有些严厉，却从未像现在这样面露阴狠。
    想到李复的身份，太后显然无法平静下来顾及仪态，她目光透着一股强烈的恨意，告诉皇帝一个震撼的消息！
    “他是栖凉殿那个贱人的孩子！”
    父皇在栖凉殿囚禁过一个女子的事，宋翊祯也有所耳闻，但当时他年纪尚小，加上太后有意抹去关于那女人的一切，所以那女人的事，他只是略有耳闻，当时他以为是宫人们无中生有乱嚼舌根，还为此惩戒过自己的宫人。
    若那栖凉殿的事是真的，那李复可能是......
    宋翊祯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太后。
    太后看懂了他的神情，冷冷一笑，肯定了他的想法，“若哀家没记错，他如今才二十有二。”
    当年先帝还未登基之前，那女人已被藏在太后不知道的外宅院子，先帝登基后一年才将她秘密接入宫里，藏在栖凉殿。
    这些事直到那女人有了身孕，太后还是皇后之时，无意间发现宫里司药房安胎进补的药物少了许多，顺藤摸瓜才发现那女人的存在。
    若是平常的女子，太后倒是没多大关系，还会成全先帝，偏偏那女人是前朝太子妃！
    前朝太子妃与太后年纪相当，花容月貌，柳腰细肢，前朝未亡之时，是盛京数一数二有颜有才的美人，适龄之际求娶者从其家门排到城门都不止，连前朝太子娶了她后，到死都不曾有过第二个女人，这在当年一度成为夫妻恩爱的佳话，可见那太子妃风头之盛。Ｗww.ＸＳＺＷω8.ΝΕt
    太后查清她的身份后，好一段时间都夜不能寐，一个前朝余孽且还是不白之身，竟让先帝视之如宝，要藏着掖着，若是让朝臣知道，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一想到这点，半生顺风顺水的太后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她是个传统的女人，夫君是帝王，她自然不会奢求一生一世一双人，但若是有威胁自己地位或者夫君地位的人物出现，她当然也不允许那人安稳活下去。
    先帝既然瞒着她，太后也只当不知情，但背地里命人暗中策划烧了栖凉殿，烧死那个女人。
    她成功了，那女人死后，先帝不敢声张，更不敢大肆命人侦查那场火灾内情，只是身体一日一日肉眼可见地颓废，渐渐地连朝事都无心打理，基本权利下放交给了太子。
    发现那女人之前，太后还是倾心爱慕先帝的，但有了那女人之后，太后只觉得他一切活该，先帝为了获得皇位，与顾家联姻，当年的顾家就是□□器重的将臣，所以先帝能斗倒两个亲兄弟，太后的母家功不可没。
    江山得来不易，他却在江山美人两者之间选择了美人，这行举是要弃帝王基业于不顾，这叫太后如何不心灰意冷。
    不过，太后也万万没想到，那女人如此狡猾，竟借那场大火逃出宫外，还生下那个孩子，对前朝余孽宣称是前朝太子的遗孤，让宋翊祯与李复手足相残，以此报复亡国和先帝囚禁□□之仇。
    太后将那女人的来历告诉宋翊祯，宋翊祯听后，颇为震惊，他知道父皇当年正值壮年，身体却无缘无故衰败一事，但没有想到是因为一个女人，一个本不属于他的女人。
    推己及人，宋翊祯不由得想到，他从郧王身边夺来顾佟宴的事，顾佟宴或许也是他不该拥有......
    ......
    顾麟已追踪到李复带着顾佟宴往边境走的路线，但不知追随李复的有多少前朝余孽，他每到一城都能换个身份安然离去，顾麟要探明他出逃的路线，每次都要先查出他用过的身份，为此花了不少时间，所以远远落在他们后面。
    顾佟宴这几日脑海里多了许多奇奇怪怪的记忆，或是在顾府嬉戏荡秋千，或是在郊外骑马打猎，又或是藏在宫里假山、殿门后面偷看宋翊祯，这些记忆越靠近边境就越清晰，就好像她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样。
    她猜测这些都是属于顾敏宴的记忆，而她会想起这些，很可能因为是顾敏宴的转世。
    直到她梦见了顾敏宴在戎城自刎的场面，她彻底惊醒，想起了顾敏宴所有的记忆。
    那一世，她出发陇城，从盛京出来之后，遇到过一个自称怀了郧王孩子的女子，那时她急着赶路，便写了封信，让那女子带着信去寻顾夫人，顾夫人会安排她见太后。
    记起这件事后，她又想起郧王现在还没有已出世的孩子，皇帝当年有两年时间都待在边境，身边除了后来的魏木嫣，不曾有过女子，而宋念才十一，那么宋念......宋念不是皇帝的孩子，是郧王的......
    宋翊祯从太后那里知道李复的真实身份后，大吃一惊，李复竟是自家兄弟，且连李复自己都不知情，那背后布局的女子可真是棋高一着。
    无论李复复国成功还是失败，她都留了后手，成功则替她报了亡国之恨，失败可能会有人揭露李复的真实身份，到时宋翊祯便落得手足相残不仁不义的声名。
    宋翊祯本来已经想好如何处置那几个野种，现下却不得不多加考虑了。
    他没将宫里有三个野种的事告诉太后，怕太后气急身体顶不住，可现在看来不得不说了。
    太后知道三公主、四皇子、五公主都是李复的种后，果然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时，人已在永寿宫，老人家无比自责，当年的事是她平生第一次动杀机，却疏忽大意被那女人钻了口子，导致后面的祸事引到她的长子身上。
    琴若见太后醒来，坐在榻上半天都精神不振，心急却也无可奈何，她以为太后这是在担心珍妃，不知道太后在愁宫里只有宋嬉灵才是皇帝亲生骨肉。
    此时太后突然出声，“琴若，你过来。”
    琴若不明所以，却还是附耳过去。
    太后有气无力地嘱咐琴若，“你去告诉皇上，哀家会处置他们，不用皇上操心。记住，此事不可让第三人知道。”
    她言语隐晦，让人完全猜不出他们指的是何人。
    不过琴若就算猜到了，也不会违背太后懿旨传出去就是。
    宋翊祯醒来第三日，才收到顾麟传回的密信。
    顾麟已到达戎城，那是顾敏宴十年前自刎之地，而李复带着顾佟宴逃到了蛮夷领地，李复知道顾麟追击他的事，还大张旗鼓地让人给顾麟传话，威胁让大泱皇帝来戎城，否则这辈子都不要再想见到顾佟宴。
    虽然顾麟在信里劝皇帝，不用理李复这样穷途末路之人，还再三保证他会设法救出顾佟宴，让皇帝不用担心，但宋翊祯不可能不担心，看完信后，他立刻唤来冯良才，下了出发去戎城的命令。
    他身体才刚好转，去戎城最快都要十来日的路程，这一路颠簸下去，就算皇帝还有命回来，可能都只剩苟延残喘的身体。
    事关皇帝性命安危，冯良才自然要劝。
    但宋翊祯心意已决，太后来了也没用。
    他将顾佟宴从郧王身边夺来，一直没能让她真正开心过，若是因为自己的过错，还让她没了性命，他就算自己安然活在世上，也只会是行尸走肉。
    顾敏宴与顾佟宴的性格截然不同，顾敏宴年幼时受到亲人宠爱，性情开朗欢脱，时常舞刀弄枪，成亲后逐渐内敛，成了端庄贤惠的太子妃，而顾佟宴患郁症之后，性情沉闷安静，甚至会间歇性抑郁。
    她的身体有了顾敏宴的记忆后，那种不想活下去的想法再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生存欲望，她想活下去，她一定要活下去，她想见到宋翊祯，告诉他她回来了......
    李复当然不知道她有了两世的记忆，只以为她仅仅是那个替身花时芊，他人到了蛮夷地界之后，俨然一副座上宾的样子，受到蛮人礼待，而顾佟宴却被锁在一个狭小暗黑的石室，石室没有任何物具，睡觉都只能躺在硬邦邦的泥板上。
    这一日入夜之后，她磨了两日的小石头，终于磨成了这石室的钥匙之状，因蛮人地处贫瘠之地，大部分人拥有的值钱用物屈指可数，既无值钱的东西，也就无上锁防盗意识，所以他们打造的钥匙形状极其简单，顾佟宴看一眼就记住了。
    待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偷偷开了锁，看守的只有一人，只能说李复过于自信，断定她一个弱女子逃脱不了。
    那看守之人是个矮瘦的男子，此时正靠在门边睡觉，顾佟宴悄无声息过去劈了他一掌，那人便晕了过去，她将他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穿在自己身上，还用泥土将自己的脸涂黄，然后行止自若地往外走。
    夜深之后，行人极少，偶遇值守的蛮人，她也身形灵巧地避开了，不得不说，同样只有二十年的记忆，顾敏宴掌握的技能比她多得多。
    顾佟宴对蛮人的地界不熟，要靠自己走出这里很难，但她幸运的是，她竟然看到了顾麟！
    难怪他能在上次蛮夷入侵之时，毫无预警地生擒蛮王，他实在是个潜伏的天才。
    顾佟宴认出顾麟后，便脱口而出唤他，“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