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第五十五章

    今夜北郊行宫注定不平静。
    三更天的时候，李明昭从行宫出来，避开巡逻侍卫，到了山下寂静无人的一个荒院。
    他人才刚到，一个穿着黑色披风的女人从树后出来，她的脸掩在披风兜下，见到李明昭之后，女人向他拱手行礼，“主公......”
    ‘公’字话音未落，男人用力掐住她的脸，逼迫她抬起头看着自己。
    女人兜帽滑到背后，露出了她白净清丽的容颜，赫然是苏婕妤。
    苏婕妤疑惑不解看着李明昭。
    李明昭眸光阴冷看着她，“容贵妃院里的事是你安排的？”
    单从李明昭的怒意，苏婕妤有不详的预感，她忙问，“可是出了什么岔子？”
    李明昭听了这话，想掐死她的心都有了，但他蛰伏多年，苏婕妤功不可没，他自然不会冲动杀了她。
    他甩开她的脸，冷哼一声道，“意外，何止是意外，你可知道孤让人去杀珍妃，本想让容贵妃背锅的，可因你策划了捉奸在床这出戏码，嫁祸不成不说，还让皇上起了疑心。”
    虽然不知道主公为何要派人杀了珍妃，但苏婕妤从不过问主公的意图，但她听了他的话，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有些神情无措道，“怎么会？主公......”她惶恐地跪到地上，解释道，“主公恕罪，属下只是想转移皇上对公主皇子的注意力，没想要坏主公计划的。”
    “所以，你在做此等大事之前，都无须请示孤了？”李明昭的声音森冷依旧。
    苏婕妤磕头求恕，“主公近日被皇帝派来的人盯着，脱不开身，这事往年都是如此进行，所以属下想着今年也是如此，不想打草惊蛇，才没有请示主公便向高槐下了命令，没想到竟会坏了主公的计划，属下有罪，请主公降罪。”
    高济安，高槐都是他们的人，高槐便是那日在树林里与苏婕妤见面之人。
    今日李明昭特意让高济安向容贵妃进珍妃的谗言，惹怒容贵妃，容贵妃果然如他所料派了人要去划花珍妃的脸，他便顺势而为派人去刺杀珍妃。
    无论珍妃知不知道他前朝遗孤的身份，单凭她知道李复这个名字，她就该死！
    李明昭是前朝太子的遗孤李复，而苏婕妤是前朝太子妃贴身婢女的女儿，她的母亲在前朝亡国之后，潜进了定远侯府，勾引定远侯生下了苏婕妤。
    让李明昭没想到的是，珍妃宫里竟藏了皇帝的暗卫！更让他没想到的是，他抓了容贵妃派的那个黑衣人去请示皇帝，皇帝竟没将审理权交给他！
    他失了审案之权，意味着本想借审案之便，再嫁祸于容贵妃的机会都没了。
    今晚的‘机缘巧合’足以让皇帝起疑，但皇帝究竟疑心到什么程度，他还不确定。
    为今之计，只有一个法子看看皇帝对他的疑心有多重。
    李明昭眸光难掩戾气，他看了跪在地上的苏婕妤一眼，唇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容，片刻之后他收起周身戾气，亲自扶起苏婕妤，边为她整理兜帽，边说道，“孤知道此事桑儿是无意的，桑儿一心为孤，孤怎么舍得怪罪你。”
    他轻抚着苏桑的鬓发，一改方才狠戾暴躁的语气，显得十分温柔道，“可事已至此，若是没人替孤顶罪，转移宋翊祯的视线，孤定会被查出身份，桑儿可明白孤的意思？”
    他暗示得如此清楚，苏桑怎会不明白，只是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这话是她爱了十年的男人说的。
    犹记她亲生母亲还在世时，定远侯府的庶子庶女极不受主母看重，吃穿用度是比着府上一等婢女小厮发放的，但她却没有受其他庶姐弟那样的苦，她母亲总有法子弄来可与苏蓉媲美的日常用物。
    因着母亲没用府上的钱，且钱银来源是过了定远侯的眼的，所以主母就算心有妒忌，也无可奈何，她不知母亲的钱财来源是走了前朝太子遗腹的路子，当然定远侯更不可能知道了，他的小妾有门路替他扩充财源，且财源来路光明正大，定远侯自是乐见其成，也没有多加过问。
    后来，母亲年纪轻轻却得了一种怪病，定远侯为了不让母亲这棵摇钱树年纪轻轻殁逝，甚至还悄悄请过宫里太医来看，但都没有查出什么问题。
    苏桑在母亲病后那段时日，除了出门替母亲寻医，就是去寺庙为母亲祈福。
    就是那段时日，她认识了李复。
    她一开始不知道李复是有意接近她，直到母亲发现，才跟她说出实情，母亲不想她走上自己的老路，逼着她要与李复断了联系，可苏桑情根已深种，难以自拔，只口头答应了母亲，其实并没有与李复断了关系。
    李复这个男人就算她生命的明光，在她人生最无措的时候出现，他是除了母亲以外第二个给了她无尽关怀的人。
    这样的人她不能舍弃，这辈子都不能了。
    此时因为李复要舍弃她的话，她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李复，良久才出声道，“即便我认下所有罪行，皇上还是要继续查出那些不是他孩子的公主皇子，到时主公是要舍弃自己的亲生子女吗？”
    除宋嬉灵和宋念，其余三个皇子皇女都是李复的孩子，借着每年春猎秋狄，妃嫔出宫的时机，他们会看好那些出宫前，承宠不久的妃嫔，随后与高槐串通好，以皇上名誉邀请她们半夜到某处私会，高槐可是皇帝身边，除却冯良才的第二太监，他的话妃嫔没理由怀疑，即是私会，高槐当然会让受邀约的妃嫔保密。
    那些妃嫔等了旁人没有的机会，欢喜都来不及，哪会怀疑其中真假。
    而保证这些妃嫔怀上的孩子一定是李复的方法就是，在皇帝与妃嫔共度良宵后，偷偷地在那些妃嫔饭菜下避孕药物。
    这些小事倒无须高槐自己动手，宫里还有其他内应。
    顺美人还是顺妃之时，如此猖狂是因为她那时醉得不省人事，高槐都省了传话，李复直接暗里进了她的寝殿，得了手，所以她一直以为她的孩子是出宫狩猎前，怀上的，时日相差不远，即便是太医也无法准确估计受孕的具体日期，这也是他们一直能得逞的原因。
    贤妃是第一个深受其害的人，她生下孩子后，受到李复要挟，不堪其辱，既不想让李复得逞，又不愿家族受到她的牵连，所以选择无缘无故与一个没有名分的选侍闹事，被打入冷宫。
    魏木嫣身为后宫妃嫔之首，这么多年，自然从其中看出了蛛丝马迹。
    她隐而不报，是因为她也有把柄在李复身上，可能是她不能有孩子，心里见不得别人好，所以宫中这么多皇子公主都不是皇帝亲生的，她其实乐见得很。
    苏桑为那些孩子抱屈，可李复却对那几个在皇宫长大的亲子女没什么感情，他甚至像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样，冷哧了声，“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孤不会为了几个孩子而放弃光复我朝的机会，所以……桑儿认罪的时候，一并将他们供出去吧，顺便将魏木嫣以前如何残害皇帝亲子女的案底揭了，这样皇帝才会更相信这些事就是你主谋的。”
    他说得十分轻松，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苏桑脸色已然惨白，看着他，整个人呆若木鸡，这还是那个对他人冰冷无情，只对自己柔情似水的李明昭吗？
    ......
    顾佟宴次日醒来已日上三竿，她人都在马车上，睁眼看到眼前情形，她一脸茫然。
    她现处的车架并非来时那辆，这辆马车的车厢宽敞无比，就是她方才躺的榻都宽敞得能躺下两个她，四壁是雕了龙凤图案的紫檀木，各种宝石珍珠镶嵌在车顶四壁，豪华气派。
    她眼神迷蒙的看着坐在对面的皇帝，他深邃立体的五官，透过绉纱的日光映照下平静柔和，某瞬间顾佟宴竟觉得皇帝似曾相识。
    皇帝正闭眼假寐，顾佟宴如此目光灼灼看着他，敏锐的皇帝自然有所察觉。
    他缓缓睁开眼，装作不经意看向顾佟宴。
    顾佟宴眼见他视线瞥来，也没有收回目光。
    两人四目相对，顾佟宴眉头微微皱起，她怎么会认为皇帝似曾相识。
    这想法有点可怕，她坐起身，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清醒。
    宋翊祯却以为她头疼，言语关切道，“可是觉得哪里不适？”
    顾佟宴闭着眼睛，捏着眉心，闻言也没有睁眼看他，就这样闭着眼问，“怎么回事，我怎么在你马车上？”
    看太阳日照，她知道自己睡了挺久时辰，她好像很久没睡过这样安稳的觉了，心里不禁有些疑惑，为何在皇帝这她还能睡得这么香。
    因为这觉太沉太美，她当然不知道，今晨皇帝对外宣称昨晚有刺客行刺容贵妃，要提前结束今年秋狝活动一事。xszww8.net
    她的语气疏离，似乎半点也不想与皇帝有牵扯。
    宋翊祯习惯了她这种态度，旁人尊他敬他，其实还不如她，直接将喜恶写在脸上，省的叫他看清了表面，看不清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