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第四十章

    琴若骇然一惊，心里却先入为主，以为魏木嫣知道了什么，赶紧撇退旁人，也不敢大声，只小声呵斥道，“魏氏，你可知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皇上留了魏家后，已是最大仁慈，你若是想魏家绝后，尽管胡诌！”
    魏木嫣淡淡地瞥她一眼，观琴若一副如临大敌的神情，似笑非笑道，“怎么嬷嬷也像知道什么似的？”
    “荒谬，你若再胡说八道，看老嬷我不撕烂你的嘴。”琴若难得被人气得这般动怒。
    魏木嫣没有心思再与她玩笑，敛了笑容，冷漠地盯视着琴若，语出惊人道，“宫里可不止一个孩子不是皇上亲生的，让皇上来见我，否则休想知道哪些是冒牌货！”
    琴若观魏木嫣神情不似玩笑，若她说的是真的，那宫里要掀起多大的波浪，琴若不敢再深思下去，赶紧从这屋里出去，交代人看好魏氏，自己急急赶回永寿宫复命。
    ......
    次日晨间，顾佟宴被殿外若有若无的说话声吵醒。Ｗww.ＸＳＺＷω8.ΝΕt
    实在睡不着了，她便起身喊，“冯乾，冯乾。”
    进来的却是清荷。
    清荷以为她要起榻，边将帐帘挂起，边问道，“娘娘今日起得早，可要去永寿宫请安？”
    顾佟宴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声音，问她，“这大清早的怎么了？”
    清荷先是一愣，而后静下来也听见了外面零星的说话声，她顿时肃起脸低骂一声，“这些刁奴。”
    随后向顾佟宴告罪道，“娘娘恕罪，奴婢这就出去管教她们。”
    清荷就是这样，从来不会告诉她，宫里发生的事，顾佟宴也没指望她说什么，只轻嗯了声道，“让冯乾进来。”
    “是。”应声之后，清荷便退了出去。
    冯乾一进来，顾佟宴便瞧见，那张俊朗的脸上，扬着比昨日还欢快的笑容，白牙都乐得整整齐齐地露出来。
    冯乾单膝跪地行礼起身后，不等顾佟宴发问，便迫不及待开口说道，“娘娘，昨晚子时冷宫着火了，听说昨日刚进去的魏氏和半年前进去的贤妃都殁了。”
    顾佟宴这两日知道的事，除了魏木嫣说的话，便是冯乾告诉她的，联想起皇帝昨日思及亡妻时的悲态，她不禁揣测冷宫着火，魏木嫣会死，大概是皇帝为亡妻报仇而赶尽杀绝，只是忘了冷宫里还有位贤妃，波及无辜。
    天家无情，还真是亘古不变的定律，但瞧着冯乾晃眼的笑容，顾佟宴双目微眯，冷不丁问道，“有人死了你就这么开心？”
    这冯乾此时乐得像个二傻子，完全忘了察珍妃言语观她的神色，脱口而出就道，“开心哪，奴才当然开心。”
    他语气一转又恨得牙痒痒道，“今日奴才才知道，原来当初将奴才弄到杂役房的是魏氏的亲信，魏氏倒了，那些人自然也跟着倒霉。”
    说到这，他又谄媚地笑起来，“托娘娘的福，奴才的日子是越过越顺心了......”
    话说到后面，却是越来越小声，因为他看见了珍妃目不转睛盯着自己，心里发怵，声音便不自觉地小声了些，头也低了下去，说完不敢再多言。
    听他提及杂役房，顾佟宴真心佩服他，在那种受人欺辱的条件下活过来，还能如此乐观，这才赏识地多看他两眼，没想到他竟怕她怕成这样，看来自己在他心里留下的阴影不小啊。
    皇帝即已松口让她中秋过后可与郧王回通州，她终于可以回到原来安逸的生活，一想到那个温和敦厚的男人给她带来的救赎，她便觉未来有无限希望。
    她便吩咐冯乾，“从前便觉你搭配衣裳的眼光好，你去库房挑些颜色亮丽的绸缎，让人给我做成衣裳。”
    她说的从前是冯乾还是小城纨绔，总爱穿红戴绿衣着夸张去青楼见她的事。
    冯乾嘴角抽搐，分辨不出她所说的眼光好是夸还是损，他现在回想起从前那些风骚的衣裳，都恨不能回到过去将它们一把火烧掉，这人现在竟相信他的眼光，让他来选布料。
    冯乾总觉得她这是换了法子，故意为难他，却碍于她是主自己是仆不得不应下。
    顾佟宴今日心情似乎特别好，在冯乾退下之时，她还主动说道，“待会你跟我去给太后请安。”
    .......
    今日的永寿宫好生热闹，基本够位分见太后的妃嫔都来了，才一个多月，宫里接连去了几位嫔妃，特别魏木嫣倒台以后，许多无权无势无恩宠的妃嫔失了主心骨依靠，她们自然得诚惶诚恐来讨太后欢心，顺便物色物色，下一位可以当靠山的人物。
    不过一夜时间，后宫便只剩两个妃位级的人物，她们当然知道谁在太后皇上面前最得脸，可那位自入宫只在七夕那日露过脸，还只是一小会，见她的难度堪比登天，就是想巴结也有心无力，倒不如攀附能见着的那位。
    容妃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天知道，她在皇上面前说了实话后，忐忑不安了多少日。
    看着一个个凑过来说话的嫔妃们，魏木嫣在时她便时常幻想的场景，今日成了真，被人追捧来得太突然，她竟有些不知所措，利索的嘴都被嫔妃们的阿谀之言堵得不知说些什么，这感觉简直奉承上了天一般美妙。
    在她嘴都快笑僵之时，围过来的妃嫔突然散开，让出了一条道。
    只见对面走来一个身着缃色绣着玉兰花纹衣裙的女子，她五官精致，肤质白皙光滑，白素的面容清丽脱俗又不失美感，看惯了一众浓妆淡抹的女子，她的出现简直让人眼前一亮，如同在姹紫嫣红的花丛中出现一朵淡雅的白莲，引人注目。
    容妃怔在原地，看顾佟宴朝她走来，唇边的笑容彻底僵住。
    在场的几乎都在七夕那日见过珍妃了，极少数缺席那场宴会的见众人都给顾佟宴让道，忍不住小声嘀咕，“她是谁啊，为何要给她让路？”
    “嘘......”旁边的人小声提醒那人，“她便是珍妃。”
    珍妃进宫后，虽从未在后宫走动，但丝毫不影响众人知道这位屡次被皇上禁足处罚，罚令不到两日又解禁的珍妃。
    处罚解禁在珍妃这似乎是家常便事，这样的人物谁敢得罪。
    方才说话那人立刻惊讶地捂了嘴，瞪大眼，不敢再出声。
    顾佟宴来之前，没想到请安的人会这么多，要是知道这么多人，她便不来了。
    在门口看到这些人聚在一起的时候，她就想转身离开的，可无奈有人发现了她，向她问安，还给她让路，而且那人问安之后，其他人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个转过身来，纷纷向她问安，让路，众目睽睽之下，她只能硬着头皮进来。
    围堵的人群让出一条道后，她一眼就看到七夕那晚找她的那个女人，她下意识去看她身边的宫人，竟和她一样，带了个太监。
    清荷被她留在长乐宫了，她只让冯乾跟着。
    对方见到她脸色似乎不怎么好看，想来她是知道了冯乾利用绿婵一事，只是不知道绿婵现今如何了，也怪她疏忽，事后没有再留意绿婵的消息。
    容妃面上发僵，想挤笑也挤不出来，最后只好没话找话，与顾佟宴客套地打招呼，“今晨起榻便听喜鹊啼叫，原是要见着妹妹。”
    喜鹊是报喜之鸟，她故意在人前说见到顾佟宴是喜事。
    顾佟宴嘴皮可没她巧，况且处在众人的包围之中，她捏在袖下的手都不安地发抖，哪还有心思去构思巧言应付，她只轻轻颔首以示回应。
    她如此冷漠，对比容妃的热情，看在容妃眼里，叫她觉得自己是那跳梁小丑，上赶着给她羞辱立威一般。
    容妃气得不轻，但在人前不好发作，却也不想再与她主动说话了。
    不过她不说话，有的是人想借机与珍妃攀谈。
    “七夕那日便觉珍妃娘娘天人之姿，今日近身一看，还真是貌似天仙，颇有明德皇后当年风姿。”
    说话的这位正是苏婕妤，容妃的庶妹，她倒与容妃相似，一样嘴甜口巧。
    还未等顾佟宴作出反应，又上来一位嫔妃，接着苏婕妤的话道，“早想去拜访娘娘，但太后皇上有令，不得打扰娘娘静养，嫔妾瞧着娘娘气色极好，想来身子也无碍了才是。”
    她可真是睁眼说瞎话，顾佟宴因为人群的围蹙，此时心跳极快，额上冒汗，脸色都有些难看，这人却说她气色极好。
    顾佟宴低垂着头，呼吸都不顺畅起来。
    冯乾看出她的异样，连忙上前不动声色挡住她的视线，朝各位娘娘拱手施礼，赔笑招呼道，“各位娘娘，太后在殿内，这么多人围着说话恐惊扰太后，不如娘娘们散开些可好？”
    照理说，一个奴才敢对妃嫔指手画脚，妃嫔们该好好训斥一顿，出气才是，可她们给珍妃抄写祈福经书都还没抄完，确实不适合在永寿宫门口再惹是非，众妃噤了声，某些人却还是小声地说起话来。
    片刻过后，永寿宫主殿大门开了，琴若从里面出来，脸上扬笑请各位进去。
    十几二十人聚在一起，琴若起初没看见顾佟宴，顾佟宴也有意等其他人先进，自己在外面缓口气再进去。
    等人都进得差不多，突听琴若惊奇的声音传来，“珍妃娘娘？”
    她说着，还脚步轻快从檐廊下来，确认非自己眼花，甚是欢喜道，“真是娘娘，娘娘快请进，太后若是知道娘娘来，定然欢喜。”
    还没来得及进去的几个妃嫔见到此情此景，心里说不艳羡都是假的，从前的端贵妃都没叫太后跟前这位红人嬷嬷哈腰点头，卑微至此。
    虽受到琴若热情接待让人艳羡，顾佟宴非但没有受宠若惊之感，反而方才那阵局促之感越发深重，叫她不想挪动步子，入那满殿都是人的屋子。
    琴若见她迟迟不入，脸色也不怎么好看，脸上的笑意转为担忧，“娘娘可是身有不适？”
    顾佟宴她不是有社交恐惧症，未穿越之前，她可是社交爱好者，怎么会对社交恐惧。
    她只是排斥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现在她一见到这么多穿着古香古色衣裳的人，脑子就会再一次提醒自己，这不是梦境，往往这时心情也会莫名变得抑郁。
    她也知道若想克服这种抑郁，自己得极力去适应那种场景。
    心里默默给自己打了气，她放弃了逃跑的想法，下定决心去面对现实，她缓缓抬起头，回答琴若，“无妨，进去吧。”
    妃嫔给太后请安的位置都是之前的位序，顾佟宴进去后，只剩一把座椅没有坐人了，且那座椅正是从前魏木嫣的位置。
    琴若赶紧叫人换把椅子，然后安排珍妃就那位置坐下。
    那位置在太后左下方首席……可是离太后最近的。
    容妃正坐在顾佟宴对面，左尊右卑，若不是嫌魏木嫣的位置晦气，她大概会因这位置有尊卑之分，眼红顾佟宴。
    众妃才坐好不久，太后从后殿出来，众妃齐声给太后请安。
    琴若方才进去已告诉太后，珍妃过来请安一事，是以此时太后笑得是慈眉善目，丝毫没有往日妃嫔请安时的威压。
    等众妃都坐好，太后先关心了顾佟宴身子，顾佟宴其实身子没什么不适，就是心境难以调整，但面对太后老人家的关爱，她只道一切都好。
    太后不疑有他，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向众人宣布了一个喜讯，“边境昨日传来捷报，定国公二公子顾麟不畏艰险深入蛮人腹地，生擒蛮王，蛮人已于五日前投降求和换回蛮王，边境之乱不日便能平矣。”
    这么震撼人心的好消息，众妃自是起身恭贺，“恭喜太后，恭喜皇上，愿我大泱千秋万代，永垂不朽！”
    “好好好。”太后高兴地合不拢嘴，看得出来老人家是许久没那么开心过了，“都坐下吧。”
    嫔妃虽然口上说着祝贺的话，心里却有许多在感慨顾佟宴命好的，眼见着顾家都要萎靡下去了，偏此时顾麟弃文从武，立了大功。
    与此同时，朝堂却有人质疑顾麟有欺君之罪，“敢问皇上，顾二公子暗中谋划生擒蛮王一事，可是出自皇上授意？”
    皇帝一听这位臣子这般问，就知道他这是要挑拨是非，便道，“是朕暗中授意的，爱卿可是有何高见？”
    这话叫那人准备好的参奏之言都咽回了肚，不敢再提顾麒之行乃欺君。
    皇帝此话还真不是为维护顾家而说出来的，半个月前，顾麟得知自家兄长任人失察之后，便暗中去信皇帝，请求皇帝允许他替兄长戴罪立功。
    顾麒十几岁便常年累月守着边境，见皇帝的次数不多。
    但顾麟却是皇城土生土长的公子哥，自家妹妹嫁给皇帝，那与皇帝的往来次数自然不少，一来二去，两人除了君臣关系，还成了莫逆之交。
    顾麟为人及其能力，皇帝自是相信，便应允了顾麟的请求。
    顾家此次起死回生，不仅给妃嫔提了醒，更让朝臣警醒，定国公府恩宠稳固，至少在启徽帝在位期间，无人能撼动其大泱第一世家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