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第十二章

    天家威仪怎能容一介女子如此践踏，顾佟宴这般无视皇帝，皇帝如何能忍，他忍着想掐死她的冲动，当即拂袖而出。
    到门口时，皇帝俊容冷肃，厉声吩咐清荷，“不准给她提供饮水用食，朕倒要看看她骨头有多硬！”
    天子之怒喷薄而出，长乐宫外宫人顿时跪成一片，清荷也跪了下去。
    冯良才身为皇帝贴身大监，对皇帝性情最是了解。
    皇帝自少时立为太子，便少年老成，喜怒不显于色，除了明德皇后去世后，夜间常梦魇会显露情绪，便是朝堂之上，大臣言辞不当惹怒皇帝，他也不会当着朝臣的面发火。
    可才进这长乐宫不到一盏茶的时辰，竟看到皇帝盛怒而出，冯良才一时半会搞不清什么状况，是以当所有人都跪下去后，唯有他傻站着。
    跪在身后的清荷见他傻了眼，忙拉了拉他的衣角。
    冯良才立刻回神，忙战战兢兢跪下去，奉劝皇帝息怒。
    皇帝脚下不停阔步离去，等冯良才奉劝他息怒时，他已将出长乐宫门。
    冯良才赶紧屁颠屁颠跟上去，跑得帽子都歪了。
    皇帝离开后不久，琴若嬷嬷来了，她带着二十来个永寿宫的宫女，宫女手中都端着托盘或小匣子。
    清荷出来招呼，琴若一见到她便诉苦道，“哎哟，我的大姑娘哟，你可把我害遭了。”
    琴若五十好几，清荷也已三十好几，一宫主事还曾是皇上的大宫女，在一群小姑娘面前琴若如此称呼清荷，一些憋不住的便偷笑。
    琴若回头瞪她们，“笑什么笑，不许笑。”
    小宫女纷纷噤声不敢再笑。
    廊下不仅有琴若带来的人还有长乐宫洒扫宫人，耳目众多，实在不是说话的好地方，清荷便领着琴若进到殿内说话。
    琴若进到殿内，边朝内室张望，边小声道，“娘娘可还曾醒了？”
    “方才醒来一会，这会又睡过去了。”清荷瞥向殿外，问道，“外面的东西可是太后让送来的？”
    “可不是，你可真是糊涂，珍妃昨晚晕过去这么大的事你怎得不叫人来报，害得太后今晨早早起榻，欢喜地等着珍妃，等了一早上没见人影，还是冯良才想起，让人来报珍妃身子不适，无法到永寿宫请安。”琴若说起这个来就一肚子气，语气都不甚客气。
    昨晚见顾佟宴在浴桶里晕倒后，清荷再怎么镇定也惊吓不小，以至于后来虽稳住了情绪，但终归有顾不上的事，只通知了皇帝，确实忘了通知永寿宫。
    她忙给琴若赔不是。
    琴若也不为难她，只道，“我的好姑娘，下次你可得好好长长记性。”
    忽觉得下次这话不怎么吉利，琴若呸了声还双手合十拜着振振有词道，“坏的不灵好的灵，可不能有下次了。”
    拜完，她将声音又压低一个档次道，“你可知，太后一听说珍妃身子不适，她老人家担心得都想亲自过来一趟了。”
    清荷着实惊讶，“这怎么成，哪有太后探视宫妃的道理？”
    “可不是，我也是这样劝太后的，劝了大半天才劝动太后别来，所以啊，大姑娘，你可得好好照看好珍妃，让她早日康复了去见太后，免得太后老挂忧她的病情。对了.......”琴若往内室瞧，声音小得不能再小附耳过来道，“我得替太后看上一眼珍妃，才好回去交差。”
    清荷应了好，便带着她往寝室去。
    昨日顾佟宴盛装入宫，虽则惊艳，但失了明德皇后清新淡雅的那股味道，远不如琴若第一次见她时来的相似。
    此时顾佟宴脸上未施脂粉，长直丝滑的墨发如扇形般散在枕榻上，小脸儿微微苍白，双目紧闭，所谓病娇美人便该是如此动人的罢。
    琴若跟太后跟了几十年，和太后一样是看着明德皇后长大的，顾佟宴此时的模样简直和明德皇后生病时一模一样，琴若看着看着，便想起了明德皇后，情不自禁地红了眼眶，实在是触及伤心事，她不忍再看，便从寝室退出。
    清荷见她这般，自是知道这又是一个将顾佟宴当成明德皇后，念起过往的人。
    她心里千滋百味，深沉地看了眼顾佟宴，拳头紧了又松，才跟着琴若出去。
    两人退至外殿，琴若用帕绢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语带哽咽感慨道，“好好的一个人，怎成了这般？”
    也不知她说的是明德皇后还是顾佟宴。
    清荷没有说话，琴若忽想起外面还有一大堆太后的赏赐，“差点忘了，太后特地叫人炖了补血益气的补汤来，这会还热乎，要不要叫娘娘起来喝完再睡？”
    皇帝半个时辰前才下了不许给珍妃提供饮水吃食的命令，这会太后让人炖了补汤来，合着这母子两是商量好考验清荷应变能力的。
    清荷听了琴若的话，进退两难，不知该如何启齿告诉皇帝的命令。
    她纠结着，琴若可等不了，说着便要出去端汤进来。
    清荷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琴若以为她要说无关紧要的话，回头拍拍她的手，“姑娘有什么话，等我把汤端进来再说啊......”
    “嬷嬷不必忙活了。”这话成功地让琴若停下脚步，清荷深吸一口气，告诉她道，“皇上半个时辰前下了让珍妃禁食的命令。”
    琴若眼睁得忒大，难以置信道，“皇上怎会下这种旨意？”
    清荷摇摇头，“我也不知，半个时辰前，皇上与娘娘在殿内不知道说了什么，随后皇上发了怒，出来便下了这个命令。”
    这还得了，“不行，这事情大，我得赶紧回去禀报太后。”琴若很是着急，一说完便火急火燎往外走。
    “嬷嬷，嬷嬷......”清荷小跑想拦住她，若是被太后知道了，太后维护顾佟宴心切，那母子二人少不得要对着干，她们长乐宫人夹在中间要听谁的好。
    可琴若着急回去复命，因为太后来之前吩咐过，珍妃但凡有一根头发丝不好，她都得看仔细了，现在听到这么震撼的事，她心急起来，那走路的速度岂是清荷小跑能追上的。
    很快，琴若便消失在长乐宫门后，永寿宫宫女端着原封不动的物品长队紧跟其后。
    清荷顿觉头疼，这琴若怎上了年纪还这么能跑。
    ......
    永寿宫，太后正在逗着寿宴之时不知何人送的金色鹦鹉，琴若给她说着长乐宫的事。
    “什么？”太后听了琴若的话，还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你说皇上禁了珍妃的膳食用水？”
    琴若肯定地道，“禀太后，此话是清荷告诉奴婢，真真切切。”
    因着今晨没见着珍妃，太后本来就不怎么好的心情忽然更不好了。
    太后将棒子一掷，不小心戳到了那只金色鹦鹉，它连连喊，“好疼好疼......”
    往日它学人的话语，总能将太后逗乐。
    此刻太后却笑意全无，还板着脸问，“怎么回事，你可打听清楚了？”
    “只说两人似乎发生了争执。”
    “皇上糊涂。”太后恨铁不成钢恨恨道，“便是佟儿再怎么有错，在这当头，怎还能下这种旨意，用佟儿这般虚弱的身子来玩笑。你去告诉小厨房，今日午膳做些佟儿可以吃的送去，还有，你也是老糊涂了......”
    太后看着殿外排成列送礼的宫人，说道，“叫你赐礼，你倒给哀家原封不动送回来了。”
    琴若讪讪笑道，“这不是奴婢着急赶回来复命吗？奴婢这就再走一趟。”
    说着便要往外走，她是太后身边的老人，太后也就是嘴上不饶人，心肠还是软的。
    “行了，太阳大先别去了。”xszww8.net
    琴若刚要谢太后体恤，岂知太后又道，“你去皇上那传话，让他来永寿宫一趟，哀家要听听佟儿是怎么罪大恶极了，病中都叫皇上下旨绝了她的食。”
    皇极殿比长乐宫还远，琴若谢恩的话卡在喉咙里，硬生生改口道，“奴婢遵旨。”
    永寿宫也不是只有琴若一人能去传话，只是琴若是太后最信任的老人，由她去传，皇帝多少会重视些，不会用搪塞他人的借口打发传话人。
    这不，不出半个时辰，皇帝便到了永寿宫。
    这会已是用午膳的时辰，太后见皇帝来了，也不提顾佟宴那事，只问皇帝是否已用膳。
    皇帝已猜到太后让他过来是为何，他也不回是否用膳这个问题，屏退了殿内的宫人，便开门见山道，“敢问母后，若有宫妃口出不逊，顶撞儿臣，该当何罚？”
    顶撞皇帝可不是罚不罚的问题，是大不敬的杀头之罪啊～
    太后本来还理直气壮地看着皇帝，听了皇帝所言，顿觉心虚，“你是说，佟儿她顶撞了你？”
    皇帝过来坐到太后的对面，沉声道，“她胆大如斯，朕只是罚她禁食，已属从轻处置，母后若要插手管了，便是要让阖宫上下都知道她顶撞朕的事了，那朕便是想从轻处置也不行了。”
    就算太后疼顾家人，也要顾及天家颜面，否则传出去，是个人就能骑在皇帝头上，皇帝还有什么威仪可言。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关起门来也就是皇帝的家事，好在这事没几人知道，太后实在心疼顾佟宴，便试问着看看可有转圜之地，“佟儿她病还未好，不如等她身子好些再惩罚？拿她病躯玩笑实在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