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第十章

    宫里互称姐妹的嫔妃没几个出自真心，她们表面交好，背地里说不准就是捅刀姐妹之人，但为了彼此利益，少不得虚与委蛇做戏。
    容妃向来看不起顺妃庶女的出身，但正因为顺妃出身没她好，时常巴着她，有时候她不方便出面说的话做的事，暗里挑唆一二叫顺妃这个蠢人代了。
    这样一来，顺妃得罪了不少嫔妃，而容妃却给人留下友好亲和的印象。
    此时容妃收到顺妃求助的眼神，为巩固‘姐妹情’，这等小事还是要帮她解围的。
    容妃淡笑着做起和事佬来，说道，“娘娘为后宫事务鞠躬尽瘁，六宫众人有目共睹，顺妃一时心直口快，娘娘宽容大度，定不会与她计较。”
    她是个会来事的，为了转移大家的注意起了头，说起众人聚首于此关心的话题，“话说回来，方才在太后宫里，妃妾有话憋着不敢说，从来妃嫔入宫都要派个教习姑姑到府上教导宫廷礼仪，可妃妾听说那顾二小姐却得了皇上特令，没有教习姑姑到顾府去，不仅如此，等她入了宫，太后还让妃妾们不得去见，这是何道理？我们不见也就罢了，贵妃娘娘品阶比珍妃高，合该她来向娘娘请安，可太后皇上却屡屡为她破例，妃妾担心，珍妃以后会不会恃宠而骄，视宫规于无物。”
    一提起众妃感兴趣的话题，其他方才不敢出声的人一个个打了鸡血一样，蠢蠢欲动要发表自己的看法。
    其中庄美人抢了先，只听她语带忧怨道，“容妃姐姐说的甚是，虽则定国公府于皇家有大恩，可如今人还没入宫，皇上太后便为其破了这么多规矩，来日若是珍妃恃宠而骄，六宫众妃岂不遭她茶毒迫害，嫔妾心惶惶也。”
    话才说完，其他没说话的人纷纷应和，“是极......”
    “皇上太后偏心至此，来日若有姐妹遭其迫害，我们求谁作主去。”
    有人戏份十足娇弱地用帕绢抹起泪来。
    这些人都是拥簇端贵妃的，她们愿意在此发发牢骚说明相信端贵妃，纵使她们言语对皇帝太后有怨气，在自己宫里端贵妃不会为了这么点小事苛责她们。
    既然她们以自己马首是瞻，端贵妃若是不做些表态出来，定会大失人心。
    “好了。”端贵妃还真不计较顺妃方才说错话的事了，不疾不徐柔声言道，“本宫听闻顾二小姐性情柔顺，并非你们想象中是会仗势欺人的主，若来日她真犯了错，本宫定会秉公处置，绝不徇私。但既然太后皇上发了令，你们自个也少去招惹她，主动惹事之人本宫也不会放过就是。”
    她对皇帝太后的偏爱不是没有微词，但即身处高位摄后宫事务且作为众妃表率，就不能像这些人一样有什么说什么，后宫想抓她把柄的一大堆，便是此时在她宫里的妃嫔看着像是拥簇她的，其中也有想看她出错的，她只有时刻端着大度贤惠，才能做好这后宫第一妃的位置。
    她的话还是有分量的，众妃齐齐应是。
    她们吃了定心丸总算安分了些，后面只聊起京中盛传顾二小姐的闲话来。
    ……
    到了六月初九近黄昏的时辰，一辆黑色楠木马车到了皇宫西侧门，宫门前太后皇帝派的宫人在此等候，皇帝的近身大监冯良才和太后宫里的琴若都来了。
    马车停下后，清荷从车里下来，在车前伸长手等着里面人下来准备搀扶。
    可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车里人有动静。
    清荷掀开车帘，唤了几声，车里的人终于动了，从里面出来。
    除了冯良才和琴若，其他人都是没见过明德皇后的。
    以他们的身份也不得随便直视贵人，当然有些得了他人指令要看看新妃样子或者胆子稍大的，会偷偷瞄上几眼。
    只见一美人身着紫红宫妃服装，浓妆之下看不清她真实的五官，乍一眼看去只让人觉得惊艳。
    顾佟宴由清荷搀扶下了马车后，看着上个月到过的宫墙门，再看看候在一旁的宫轿，还有宫轿边上的冯良才，竟生了一种郧王还在她身边的错觉。
    可真转了脸去看，右手边却空空如也，她突发一种悲凉情绪，掩在袖下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为了不让清荷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她甩开清荷的手，稳住步伐快速地朝宫轿走去，守在宫轿前的太监们忙压低了轿子，她便钻了进去。尐説φ呅蛧
    宫轿布帘一放下，遮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她一系列的动作似乎只是一个闪身，那些有胆偷看她的宫人甚至都说不清她究竟长什么样，只得了个美人该有的美丽她都有，甚至更甚的印象。
    宫轿缓而稳地被抬起，随着宫轿吱呀吱呀声响起，顾佟宴不禁又想起郧王来，轿子闷热，若是其他妃嫔早掀开帘子透气，她此时也出汗，可出的是却是心慌难受的冷汗。
    宫轿在狭长的宫道走了两刻钟，才停下，清荷上前掀开轿帘，只见顾佟宴两眼空洞无神静静看着某处。
    清荷一惊，生怕其他人看出端倪，赶紧给冯良才递了个眼神。
    这里只有他们二人知晓这顾二小姐真实来历。
    冯良才得了清荷的眼神，忙上前遮住其他人看过来的视线，还拔高声量吩咐道，“娘娘妆容热花了，你们都转过脸去。”
    宫人得了令，纷纷转身朝墙面壁。
    琴若一听，仗着自己辈分好奇地朝轿子里张望，冯良才拉着她老人家闪到一边，“嬷嬷就别看了，女人家爱美，怎好让他人看见妆容不整的样子。您还是和我一起监督监督这些小崽子不要偷看娘娘罢。”
    琴若觉得有理，便没有深究，肃起仪容，眼观四方监督起面壁的宫人来。
    确定无人再看着这边，清荷才拉起顾佟宴的手，“娘娘，下来吧。”
    声量极小极柔，就怕惊扰了魂游不知何处的人儿。
    顾佟宴双目仍然空洞，手脚不自觉地被清荷牵引着前行走出轿子。
    冯良才见顾佟宴下了轿子，忙喊道，“不许偷看啊，偷看了的都拖慎刑司剜了眼去。”
    他声量着实不小，顾佟宴突然就醒了神，顿住脚步。
    清荷跟着她停下，见她眼里有了神采，终于放心下来。
    顾佟宴怔怔地抬头看向头顶上的牌匾，清荷顺着她的目光看，解释道，“此乃长乐宫，皇上特地赐了娘娘独住于此。”
    顾佟宴反应淡淡，默不作声地收回视线，又看向长乐宫门后低头跪了两列的宫人们。
    清荷又道，“他们都是侍候娘娘的，长乐宫的宫人。”
    顾佟宴不出声往里面走，跪在边上的宫人们忙高呼，“参见珍妃娘娘，娘娘万安。”
    这么大声，顾佟宴听着烦躁，没叫他们起身，只加快脚步往里走。
    冯良才跟在后面，忙叫那些人起身，随后跟了进去，琴若跟在他后面。
    顾佟宴一进入殿内，赶紧寻到炕上坐下，捂住头闭眼凝神静气。
    后面三个资历老的跟进来，琴若是带了太后话来的，见这情形，倒不知要不要出声扰珍妃的清净了。
    清荷看出琴若的为难，忙拉她到门外说话，“嬷嬷也看到了，娘娘她实在疲累，嬷嬷若只是要传太后的话，不防告诉我即可，待娘娘休息够了，我便给娘娘传话。”
    琴若想了片刻，觉得自己干等着也不是办法，眼看天色越来越黑，她还要回去侍候太后，便告诉她太后的嘱托，无非就是太后担心顾佟宴缺少用物，让她缺了东西只管向太后提之类的话。
    琴若说完又说了一些自己的嘱咐，让清荷明日辰时中刻记得领珍妃到永寿宫行册封仪式。
    清荷一一应下，待送走琴若，再回到殿内之时，顾佟宴仍然保持着老僧入定般的动作，冯良才站在旁边，五官都为难得拧成了一团。
    清荷朝冯良才招手示意他出去。
    冯良才出来后，清荷又同他说了一遍刚刚同琴若嬷嬷一样的话。
    可冯良才却摇头道，“皇上不是有话要传，是今晚召了新娘娘侍寝。”
    清荷很是诧异，她眉头微颦，“皇上从来不是重色之人，这娘娘才入宫，是不是太心急了些。”
    “我也劝过皇上，珍妃才入宫，便让她休息一晚，明日再召也不迟，可皇上执意如此，我也不好再劝。”冯良才苦着脸说给清荷听。
    两人从前同在皇帝身边侍候，说话做事都有商有量，现在虽然清荷被派到珍妃这来，但以两人的交情，也没什么话不能说的。
    清荷看了看殿内，而后道，“这样，我们试着小声叫一下珍妃，看看她可会醒来。”
    “也只能如此了。”冯良才无奈道。
    两人轻手轻脚进去，待走到顾佟宴身边，彼此看了眼，清荷便轻声唤道，“娘娘……娘娘……”
    她还轻轻碰了碰顾佟宴的手臂。
    顾佟宴察觉到有人碰她，迷忪地睁开眼，她睁眼的那刹那，眸光清澈。
    清荷看得一怔，明明是同一张脸，可她的眸子却有种明德皇后没有的，超脱世俗的明净。
    冯良才见她醒了，又是谢天又是谢地，而后恭谨地说道，“娘娘，皇上有旨，今晚让娘娘到清心殿侍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