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咫尺天涯

    姜鸿钧轻轻推开门，门内坐着一位老妪。
    姜鸿钧有些奇怪，为什么这老妪会坐在这里。
    他动作轻柔，老妪听力不太好，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人。她安静地坐在床上，抬头看着这房间里的每一处。
    “姜小龙......”
    老妪轻声呢喃，姜鸿钧微微一愣。
    姜小龙？他三年前的名字，怎么还会有人记得。
    姜鸿钧皱紧了眉头，他站在门口，侧耳聆听。
    只是，良久，这老妪也再没说出一个字，姜鸿钧犹豫了片刻，抬手敲了敲门。
    老妪微微一愣，回头看向房门。
    房门被微微推开，姜鸿钧走了进来。
    他戴着口罩，戴着帽子，看到他，老妪身形一晃，竟然从床边跌落，姜鸿钧一个箭步便到了老妪身前，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扶住。
    看样子，这老妪怕是快有百岁了，若是跌一跤，那还了得。
    他将老妪扶在床边，老妪呆呆地看着他，片刻后，低头看到自己褶皱的手掌搭在他的胳膊上时，如触电一般，立刻将手缩回。
    剧烈地动作，吓了姜鸿钧一跳，姜鸿钧道：“老奶奶，您，没事儿吧。”
    老奶奶......
    洛凝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的镜子中，白发苍苍，容颜迟暮的女人，微微一顿。
    是啊，我现在的模样，谁能认得出我呢？
    老奶奶.......呵呵......老奶奶......
    “老奶奶，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我......我......”
    姜鸿钧摇摇头，心道：“看来，这是个糊涂的老太太，走到别人家了也不知道。”
    “你是谁啊。”
    姜鸿钧微微一愣，道：“我？我是......我是姜小虫。”
    “姜......姜小虫？”
    洛凝心中暗笑，他还是那么调皮，小虫，亏他能想的到。
    姜鸿钧道：“老奶奶，你家在哪儿，我送您回去。”
    洛凝心中大惊，咳嗽几声，姜鸿钧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洛凝道：“不用了......我的家人......回来找我的。”
    想到那些水电，还有一尘不染的房间，姜鸿钧心中一动，道：“你的家人？老奶奶，难道，这里是你们的房间？”
    洛凝微微一愣，旋即答道：“是啊。”
    姜鸿钧点点头，也是，这房间，的确也该被别人买走了。只是，不知道主人是谁，为什么将这里保存的和之前一模一样。
    “你......你还好吗？”
    姜鸿钧望着身旁的老妪，面色怪异地道：“老奶奶，你为什么这么问。”
    洛凝抬头看着姜鸿钧，道：“你的头发，是白的。”
    姜鸿钧摇摇头，道：“老奶奶，我很好，白色的头发，是天生的。”
    胡说，这个小痞子，还在胡说。
    “以前没见过你，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啊。”
    “我来这里，有要紧的事情要办。老奶奶，天色这么晚了，您的家人什么时候来接您啊。”
    “他们有事，出去了，应该快回来了吧。”
    “那也不能将您一个人放在这里啊。”
    心里有无数的话想和他说，想要迫切地询问他，问他还好吗，他吃的怎么样，穿的怎么样，问他是不是有犯傻拼命了，问他是不是又对别的女孩子花言巧语了......
    想要问的事，简直数不胜数。但，她不能。
    只能装作不认识他，询问一些根本无关紧要的事，问他多大了，问他家里还有什么人，问他住在哪里，问他的工作是什么，问他结婚了没有。
    这些完全没有价值的问题，这些和她内心毫不相关的问题。
    但她......很开心。
    非常开心，异常的满足。
    好像，整个世界，都不欠她什么了。
    她只剩下了一天半的时间，半天已经过去了，还有一天。
    最后，能够再碰到他一次，真的真的......真的太好了。
    感谢上苍，感谢他。
    姜鸿钧很久没和一个人类交谈过了，工作，年龄，生活，这些都是人类才会询问的话题。
    简单的对话，让他的心十分舒畅。
    两人说了半个多小时，楼底下，忽然传来了汽车的鸣笛。
    洛凝微微一顿，神色暗淡。
    姜鸿钧道：“怎么了，老奶奶，是不是家人来接你了。”
    “是啊。”
    “那快去吧，别让他们等着急了。”
    洛凝犹豫了片刻，伸手把姜鸿钧的手紧紧攥着手里。
    姜鸿钧微微一愣。
    老妪低下了暗淡的双眸，不敢与他直视。
    “孩子，我没几天了，有些话要告诉你。”
    “老奶奶，您说。”
    “年轻人，遇事不要太着急，要稳重一些。”
    “错过的，就错过了，珍惜那些没错过的。”
    “好好看看身边，其实，爱你的人，关怀你的人，很多很多。”
    “难受了，痛苦了，不要一个人承受，要找亲近的人分享，这会让他们感到幸福。”“不要太拼命，命只有一条，还是留着好好生活吧。”
    “多......多笑一笑......年轻人......笑起来才好看、”
    姜鸿钧手背上微微有些湿润，他大吃一惊，这老妪，竟然落泪了。
    “没什么是过不去的......不要太执拗了......”
    “人生艰苦......总要寻找幸福的......找一个爱你的人......幸福地度过这一生......”
    老妪潸然泪下，公寓外的喇叭声又响了起来。
    老妪站起身，拄着拐杖，向门外走去。
    姜鸿钧走了几步，道：“我扶您。”
    老妪摇了摇头，道：“不用你扶，这点路，我自己走。”
    老妪很倔强，姜鸿钧看着她，若她真的跌倒，他能在第一时间扶助她。
    老妪走了，出了公寓，上了一辆豪车。
    姜鸿钧摇了摇头，看来，有钱人真的很多。
    他走到衣柜前，将衣柜翻转，衣柜后面有和慕青菡房间一样的阴阳阵，他抬手将九阴凶气涌入黑色的鳞片，光芒一闪，姜鸿钧消失在了原地。
    ......
    豪车之上。
    洛沉开着车，阿尔忒弥斯面色怪异地看着身旁的老妪，她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满足，和安详。
    “洛凝，你似乎很高兴啊。”
    洛凝道：“是，我觉得，我很幸福。”
    阿尔忒弥斯浑身一颤，开着车的洛沉，眼睛又红了。
    人类，真的很奇怪。
    面对死亡，竟然能够笑的出来。
    生命的可贵，到底在哪里。
    阿尔忒弥斯疑惑了，望着洛凝，望着身旁那个白发苍苍，容颜迟暮，只剩下不到一天生命的老妪，她第一次，生出了敬佩的感觉。
    神是永生的，如果询问她，明天要死了，会有什么感觉？
    感觉？没有。
    死就死吧。
    若再次询问，你幸福吗？
    啊？幸福？哪个傻子会在死亡来临之前感到幸福啊。
    “洛凝。”
    “怎么了，阿尔忒弥斯。”
    “爱，是什么？”
    老妪愣了愣。
    “是奉献，是想着他，念着他，心里全是他。是幸福的回忆，是往昔的音容笑貌，是曾经的一点一滴，是他眉头舒展的一缕清爽，是他弯起嘴角的一抹笑意......”
    “你懂吗？阿尔忒弥斯。”
    “我不懂，但我觉得，很不可思议。”
    ......
    姜鸿钧回到了慕青菡的房间。
    慕青菡看到了他，急忙问道：“怎么样，找到了？”
    姜鸿钧嘿嘿一笑，抬手晃了晃手指上鲜红如血的冥戒，道：“找到了。青菡姐，你是怎么知道这东西藏在......”
    慕青菡呆立在原地，如遭雷击，什么也没有听清。
    姜鸿钧走后，她收到了阿尔忒弥斯的传音，洛凝的生命，只剩了一天半。
    现在，一天过去了，只剩下了半天！
    天啊！半天！
    半天，他还怎么挽回她的生命，他还怎么救回那个生命垂危的女子！
    他会恨她的。
    恨她一辈子，几十年，几百年，甚至是上千年。
    他不止会恨她，甚至还会恨自己。
    “不——对——”
    慕青菡嘶吼着，一把攥住姜鸿钧的脖颈，面色惊恐，颤声道：“不对！不是这个！姜鸿钧！你错了！”
    “青菡姐，你说什么啊，难道不是让我去项家老宅，找红筱的......”
    “洛凝！”
    姜鸿钧微微一愣，神色暗淡地道：“她有他的生活，我和她是两路人，我们......”“啪！”
    姜鸿钧半边脸通红如血，慕青菡双目通红，右手高高扬起。
    “青菡姐你......”
    姜鸿钧看向慕青菡，慕青菡泪目盈盈地望着他，姜鸿钧浑身一僵，他隐约觉得，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你可以和天下任何一个人形同陌路，甚至可以和我形同陌路。但唯独洛凝，你绝不能和她形同末路。她为你，献出了生命，献出了一切。”
    姜鸿钧心脏狠狠一缩，他面色一沉，凝声道：“洛凝怎么了，告诉我。”
    蛇姬抬起手，点在他的额头。
    ......
    房间内，有五个人影，洛沉，阿尔忒弥斯，洛凝，幻璃，慕青菡。
    对话十分清楚。
    洛凝走到姜鸿钧的身边，轻轻抚摸他的白发，“傻瓜，便是非要让自己筋疲力尽，你才能安静下来吗。”
    姜鸿钧浑身一颤。
    所有的一切，一幕幕，如同电影一般，全部在他的脑海中呈现。
    洛凝的深情告白，她饱含爱意的吻。
    她的头发白了，落了下来，光滑细腻的肌肤变得褶皱，身体变得佝偻，眼神变得浑浊......
    她没有离开，没有退却，任由浓郁的生命力从自己的唇间流过，落在他的身上。
    青春靓丽的少女，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
    她站在他的身旁，满脸笑容。
    看到那一抹笑容，姜鸿钧心若刀割，泪如泉涌。
    她笑了，她将所有的生命献出后，竟然笑了。
    因为什么，因为她拯救了自己的爱人吗？因为她毫无保留地将全部的生命奉献给了他吗？
    老妪抬起头，姜鸿钧浑身僵硬。
    这个老妪，他刚才见过，就在刚刚！
    难怪她会哭泣，会说那么多贴心的话。
    她就是洛凝啊！
    那个梳着马尾辫，每天坐在窗边，阳光撒到她课本上的那个女孩。
    那个她追了三年，最后放弃的女孩。
    那个失去所有记忆，以悲伤的歌声扬名这个阳界的柳心柔。
    姜鸿钧泣不成声，他从未想过，原来，世界上，有一个人，是如此的爱他。
    他为她献出了生命，献出了全部。
    她又何尝不是。
    “那个傻丫头......”
    姜鸿钧泪眼模糊，他从来没有这样一刻痛恨自己。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慕青菡不告诉他开启神果之躯的方法。
    因为，开启神果之躯的方法，是另一枚神果。
    “快去！”
    慕青菡忽然道。
    姜鸿钧抬起头，慕青菡抓着他的肩膀，道：“快去！还有半天！还有半天，并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姜鸿钧立刻抹了抹泪水，抬手，九阴凶气没入黑色龙鳞，身形一闪，没入了阴阳阵中。
    等着我，洛凝！等着我！
    A市中，一道金光，从公寓中激射而出，向着远处的洛家豪宅急速掠去。
    天空中划过的金光，惊呆了无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