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58

    此次事件牵扯的人很多，乃至“6.13”事件发生时，当时的尉庭所有成员都被暂时控制起来。
    其中有确凿证据证明涉案的人员被直接押上铂都中心广场的临时法庭，没有明确证据表示和“6.13”事件相关的时任尉庭人员被暂时请到法庭一旁的听众席上。
    说是听众席，其实也在广场的高台之上，于众目睽睽之下，受所有人凝视。
    开庭那天一大早，许未安就敲响了实验室的门，拉着邵域就走。
    邵域这几天也没睡，疯了似的做他的研究，除了贺琤衍，谁都不敢和他讲话。
    “干什么？”邵域眼眸里带着血丝，十分不耐烦。
    许未安停了脚步，盯着他，表情从未有过的严肃：“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也许这次事件曝光对很多人来说都是重大的打击，但邵域，过去的事情是无法挽回的，别幼稚了。”
    邵域冷笑一声：“那你现在的行为呢？很成熟么？就这么跑到法庭去，又能做什么呢？清醒一点，你爸和你姐只是在听众席坐着而已，身正不怕影子斜，倘若他们真的什么也没做，你有什么好惊慌的呢？”
    “你不懂！坐在上面的又不是你的亲人！”许未安喊，他的喊声过于重了，像是害怕极了，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忽而脱力地蹲下，“对不起...我真的怕了，我怕我爸他真的......”
    后面的话他没再说了，邵域沉了沉脸色，突然觉得这个荒谬的世界把人逼得可笑。
    “起来，走。”邵域拉起他，眼神坚定，“我陪你去，不会有事的。”
    *
    铂都中心广场。
    离开庭还有两个小时，广场上已经人声鼎沸，不是热闹的气氛，而是躁动、不安，像是在很短的时间内，经历过好几次百年未有的大事件，让人心都变得浮躁起来。
    广场的秩序被大批军队勉强地维持着，场面太过盛大壮观，邵域被许未安扯着，勉强挤到中间位置，他环顾四周，看不到贺琤衍。
    贺琤衍应该是在的，他们昨天还见过面，邵域在远处看他安排今天部署的军队，场面和今天一样让人看着就心慌。
    这么混乱的时代，贺琤衍是邵域潜意识里所认可的，唯一的救赎。
    许垠他们一行人坐上听众席的时候，人群中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讨论声渐渐变大，等索邱等人上场时，群众呼声达到最大。
    不是往昔的追捧，而是一致的谩骂，甚至有人朝台上砸起了东西。
    不过没什么影响。
    会选择在这种公开场合开这种会，安保措施早就达到了最高级标准，广场中心台面四周自动升起防护罩，将里面的人都关闭在罩内，看似安全，却像是提前囚禁。
    在这样多目光的注视下，里面的人难免会紧张，更无法说谎。
    开庭后，联盟第一法官坐在防护罩以外的正中间，针对此次特别的事件，他会给予特别的方式来审判。
    先是光网上泄露的那些证据和信息被一条一条播放在广场中央、天塔之下的巨型屏幕上。
    再是联盟警方所查得的信息被逐条列举。
    第一法官正坐中央，银色的卷发在发际线两边对称，表情肃穆不容欺瞒，很有威慑力。
    他每读一条，都会逐一问场上的人，是否确有其事。
    铁证在前，昔日的元帅面如土色地低着头，只得微微地点头。
    全场愤懑的气氛差点无法控制。
    “是否参与策划全部的‘6.13’事件？”
    “是。”
    “是否企图利用‘Sv’元素，制造生物病毒？”
    “是。”
    “是否在此之前，考虑过群众利益、星球利益？！”
    “......是。”
    “胡说！”
    不光是法官，群众都红了眼。
    不知是哪位家世显赫的人物买了中心区的另一面巨幕，不断播放之前的“6.13”事件历史纪录片。
    一边是历史，一边是现在，紧紧相连接。
    如果有什么过不去的东西的话，那应该是历史，值得永远铭记，值得刨根问底、挖掘真相。
    法官问完后，特增了群众的问话环节。
    案子已判，一切已成定局，这么做只是为了安抚群众，稍稍平息怒火。
    显然群众的问话更加犀利。
    “你有亲人吗？”
    “‘6.13’事件发生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八年来，你晚上睡得着么？”
    “你觉得死刑对你来说，是不是过于轻了？”
    ......
    这个环节被及时叫停，正当法庭要结束的时候，群众中有人质疑为什么不把刚才那些问话问一遍听众席的人。
    纵使证据不足，即便听众席的人一定会否认罪名，问一遍又何妨。
    邵域身边，许未安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手心里都是冷汗，他突然看向邵域，眼里像是要溢出泪来。
    邵域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表情，像是恐惧到了极致。
    “对不起......”许未安说。
    邵域皱了皱眉：“怎么突然说这个？”
    “对不起，”许未安全程听着身边群众义愤填膺的怒吼声，此时不由得垂下眼睛，“如果我爸他真的做了什么，我想和你们所有人说，对不起。”
    邵域沉默了一下，说：“这三个字不属于你，不该由你说。再说了，我相信许叔叔他......”
    “是。”
    场上，“否”了很久的声音中，突然响起这么一声，像是晴空雷鸣，轰地在耳边炸开。
    许未安抬眼看去，看到许垠被放大在巨幕上。
    “是，”许垠终于勇敢了一次，其实是胆小太久了，真的怕了、累了，他说，“‘6.13’事件的策划，我是从犯，我有罪。”
    许垠身边，一无所知的许未宁满眼泪水，轻声：“爸......”
    许垠看了她一眼，低声说：“对不起，当初的我是被上级逼的，现在的我，终于自愿地说了真相，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宁宁，对不起。”
    人群之中，许未安失去理智地冲了出去，引起小面积的骚动，他一头撞进了一人的怀里，一抬眸，沈博简正看着他，喊他的名字，满脸焦急。
    许未安却好像突然听不见了，巨大的耳鸣声让他喘不过气来，沈博简怕他冲动，用力地将他揉进怀里，拍他的肩，不断地安抚：“没事的，没事，乖，别动，别......”
    话音戛然而止，许未安流着泪，偏头咬了他的侧颈，鲜血立刻顺着牙印往下流，沈博简疼愣了一瞬，紧接着又继续轻拍他的后背：“不疼，不疼......别哭。”
    像是受到了许垠和现场氛围的影响，听众席中许多准备说“否”的人也主动招认了。
    毕竟现在要想找到证据，不过是朝夕之间的事情，与其继续担惊受怕，不如这样一了百了，弥补自己所犯下的错。
    许未宁泪眼婆娑地说完“否”后，最后一个人也主动道：“是。我也曾参与过这次事件，当年远寒星送‘Sv’元素给我们时，是我负责接收的。我错在不该用远寒星给我们的东西，来荼毒我们的土地，伤害我们的同胞......我有亲人，他们是零和工厂的员工，都在那次事件中不幸逝世了，这八年来，我在所处的位置上如坐针毡，没有一夜是安心睡着的，死刑对我而言，确实太过轻易，我这样的人应该上刀山下火海。”
    “都快死了还不忘带节奏，真虚伪啊，所谓同胞。下火海？满足你的愿望。”
    天塔边上的某座高层建筑内，董凌策的帽檐压低，厌世的脸上带着一抹嘲讽又阴毒的笑意，他调试了一下追踪式飞行机器人。
    机器人原地动了一下，旋即飞了出去，它的身上绑了新型弹.药，飞行速度越来越快，像要达到光速，越接近目的地，越像一簇火流。
    “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城市中心轰然响起，像是宣战。防护罩被机器人精准地击穿，无尽的烈火燃在罩内，内部温度瞬间超过几千摄氏度。
    董凌策：“享受被烈火焚尽的滋味吧，渣滓。”
    “啊啊啊——爆炸了，快跑！”
    尖叫声迭起，喊着要尉庭那些人命的人此刻跑得最快，现场彻底失控，所有人都在四处逃窜。
    紧急防空警报在城市上空拉响，一级备战状态开启。
    无人再去管那些被烈火焚烧的人的死活，他们就这么痛苦地被全方位录像记录死亡，日后也会成为这个星球的黑历史。
    许未安彻底晕倒在沈博简的怀里，眼泪还在无声地滑落。
    机器人来的路径转了好几个弯，难以判断轨迹，邵域抬头望去，却像是透过层层建筑的阻碍，看到了那个制造混乱的人影。
    他的眸色微妙地变化，脚下步履不停，朝着那个方向飞奔而去，人群推搡，极度混乱，正当他的后背将要生出羽翼时，一个声音喊住了他。
    “邵医生！”
    邵域循声看去。
    一个贺琤衍身边的常备兵喊他：“少将在维持秩序的时候被异能者群众攻击，受伤了，刚被送去医院。”
    邵域脚步一顿，像隔空与对面那栋建筑里的一双眼对视一下，又收回视线，眸色恢复正常，掉转方向：“走，我和你去医院。”
    远处，董凌策看着邵域逐渐消失在人海中的背影，冷哼：“又坏我事啊，贺少将。”
    *
    铂都下雪了。
    贺琤衍刚包扎完头部的新伤，从病床上醒转过来，就看到病房窗外的雪。
    铂都是一个很少下雪的城市，不像远寒星，总能看到洁白的雪花。
    贺琤衍忽而回想起九岁的自己，曾在冰天雪地里练枪，雪花落到枪口上，他会轻轻拂去。
    而此时训练他的人便会说：“你的枪口不仅会坠落雪花，还会染上鲜血，这是你的宿命。你注定像这把枪一样，冰冷无情、杀伐决断。”
    贺琤衍从出生起便孑然一身，如果说有什么东西值得他怀念，那就是远寒星的雪了。
    无心的人眷念的东西也应该是没有心的、冰冷的。
    敲门声响起，贺琤衍让人进来，接着看到了满身血污的邵域。
    他皱眉：“怎么回事？”Ｗww.ＸＳＺＷω8.ΝΕt
    邵域晚来很久，很疲惫，但还是对他温柔地说：“来见你的路上，大家都在跑，我遇到连环车祸现场了，顺道背了个小孩过来，他身上很多血，还问我......他会长大吗？”
    贺琤衍看到邵域的手被洗干净了，上面捧着一个小盒子，他问：“你说了什么？”
    邵域目光坚定：“会的，无论发生，我们都有未来。”
    贺琤衍沉默良久，邵域把盒子给他。
    贺琤衍抬眼看他：“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邵域说。
    盒子被打开，里面是一个简陋无比的雪人，由一大一小两个雪球构成。
    “送你。”邵域看了眼窗外的雪，“千挑万选的日子，还是没选对。”
    贺琤衍捧着那个雪人，因为怕化，又把它放回恒温箱里，不可思议地问：“这雪，你降的？”
    邵域点点头：“雪和雪人都送你，今天日子没挑对，但我希望你以后天天开心。”
    贺琤衍看着他微垂的眼睛，第一次发觉这双眼很深情，他问：“对我这么好，是为了什么？”
    邵域还没说话，他又说：“和我谈恋爱么？”
    邵域很认真地说：“没有特定的目的，很单纯地想对你好。”
    贺琤衍盯着他，又问了一遍：“和我谈恋爱么？”
    邵域愣了愣，忽地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
    窗外雪花坠落速度在此刻变慢，轻飘飘的，像落在云上、心间，绵软而温柔。
    邵域坐在床边，勾住对方的小拇指，说：“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