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原身的虚荣

    宋长昀这番话，只是她未来难过日子的一个开头。
    说完，他便让她跟上，跟来时一样，只顾在前头走，一副不愿意搭理她的模样。
    柳枝枝大约摸清他的想法，抱着替原主还债，也是帮自己还清因果的想法，乖乖跟上。
    他们两人最后在一处中间有水井的院子停脚，宋长昀留话让她在此等着。
    一时无聊，她左顾右盼起来。
    石头砌的水井旁放着两个木桶，一个蛮大的洗衣盆子。院中拉了许多晾衣裳的绳索，墙角边上还栽种一颗零星有两三个花苞的石榴树。微风飘过，隐约带来一些石榴花气味和饭菜香气。
    又麻又辣，令人忍不住诞口水。
    她揉捏空荡荡的肚子，不停吞咽口水。正午时分，该吃饭了。
    回头宋长昀脚步沉稳，用一块干净的白布，抱着满满一怀抱的衣物向她走了过来。
    这些深颜色的衣袍上沾满油腻物，看得人能想象，待会衣衫拿到手心时会是多么滑腻，一时她不敢触碰。
    再细看，天空的乌云似乎突然全都散开，阳光全都汇聚到这么脏衣服上，灼灼生辉刺痛了她的眼。
    “这些，都要我洗吗？”她问的迟疑，语气饱含欲哭无泪。xszww8.net
    宋长昀冷冷一笑，随后道：“不然呢？柳大丫，你要有点分寸，要不是我出手拿出全副家当从孙赖皮手上将你救下来。这个时候，你已经在傅艳楼里，被人随意打骂折辱，从此跟你念念不忘的陆公子，不在有可能相守白头，哪怕你甘愿做妾，或者自甘下贱，为奴为婢。”
    他语气凶恶，额头上布满青筋，好像在隐忍着什么。
    柳枝枝被说得只敢小声嘀咕：“洗就洗，又不会掉一块肉下来，这么凶干什么？”
    宋长昀修长的眉微微颦蹙，面色似乎有一些凝固，没想到她是这个反应一般。看了她一眼，随后转身要走。
    柳枝枝腹中咕咕唱起空城计，连忙颇有气势向他的背影大声喊道。
    “哎，宋长昀，干活归干活，饭一定要管我那份，否则我将你家拆了信不信？”
    宋长昀顿住脚步，回头扫了她一眼后，提脚大步继续走。这一眼，另他心中有了一点波澜。柳枝枝向来装满算计的眼眸，这会在明媚的夏日里，似乎裹上了好看的东西，闪闪发光。
    柳枝枝被他这幽暗的眼神扫射，吓得胆量顿时萎靡了一半，依旧为自己争取该有的基本福利：“我这么小的个子，吃的又不多，大不了我少吃一点。一定，一定要管饭，我真的挺会拆家。”
    她莫名有一种直觉，要是她没有多番叮嘱宋长昀，今天别说午饭，说不定连早饭都没她的份。
    宋长昀对她的喜欢，并没有当着孙赖皮和他恩师面表露出来的那般喜欢，甚至，偶尔看向她时，眼底有一股黑色的东西在漂流涌动。院中的另外一个人，宋长昀的姑姑，更加不可能会来叫她吃饭。
    先前宋长昀姑姑对她有多和善，知晓她便是负了宋长昀的柳大丫后，就有多厌恶她。若不是他姑姑心善，只怕她现在已经死了也未可知。
    天荒刚过，饿死一两个人，或者出意外死并不稀奇。她又是宋长昀出银子买的，帐没有还完，柳家无权上门来带走她。
    铜水村的人，就少了近一半，许多家底不丰厚的人家，吃完官府衙门发的微薄一点赈灾粮，纷纷裹了包袱打起找远亲避难的主意。
    没有一点办法的人家，全家老少就这么去了。
    原身知晓陆公子已经不会再见他，吵着用绝食相逼，要柳老爹去县上找陆公子，哪怕全村人看她笑话。便是家中没有粮食，她吃定陆公子会给银子或者少量粮食，让阿爹趁着夜色小心翼翼带回来。
    其实原主也是心中还有一丝念头，想麻雀飞上枝头变喜鹊。也许陆公子跟她心思差不多，并没有喜新厌旧，还会回过头来，按往日山盟海誓娶她为妻。不管陆公子到底怎么想的，如今的柳枝枝已经换成了她，原来柳枝枝的想法她不会去做。
    柳枝枝在水井打起冰凉的水，倒入水盆里浆洗衣衫，脑海不时想起这些原主的心绪。
    愿意娶原生的也不止陆公子一人，还有一位家中家产跟陆公子不相上下的俊俏公子。这教她不知该说一声贪慕虚荣的女子，也有深情，还是评论原身对宋长昀太过分。
    宋长昀和陆公子陆子千都在陆举人名下的私塾上学，宋长昀人俊美，学业年年第一，人又温和。除了是个孤儿，家产不丰厚，处处都高出路子千一头。
    很寻常的一天，原身跟阿娘进县城到绣房交完货品，提着在路边摊上买的红油抄手，去私塾看望还是未婚夫的宋长昀。
    自从宋长昀考得童生的功名后，她隔三差五，常常这般拿好吃的去见他。既是为了两人能有一定相处，也是为了听私塾里的学子对她的夸赞。
    每每私塾里其他学子见了她，知晓她是宋长昀的未婚妻，必定说道宋童生好福气，今后能娶得这么一个人美手巧的娘子。但通常宋长昀会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这一次，她却见到了陆子千，一个容貌只比宋长昀差一点，通身绫罗绸缎，见了她一顿好夸，经常送她在绣庄或者脂粉铺见过，但不敢奢求的贵重东西。
    甚至连县上许多酒楼和食肆她都去过，天上飞的，水里游的，一一都能吃上。就连家中每逢大雨必漏水的茅草黄泥地棚子，也换成了青砖瓦房。
    一来二去，她便起了与宋长昀解除亲事的念头。有了这一丝想法，不知不觉便蔓延成参天大树。日子一长，她看向宋长昀的目光不再是满意和害羞，而是指责和看不起。
    怨他长得这么好看，不能给她绫罗绸缎，带她游山玩水；也怨他失了双亲，家中阿爹可怜他，不同意她提及的解除两人亲事一事。
    有一次她跟陆子千在县上酒楼吃喝，被宋长昀撞见，初时还是有一点不敢看他的羞涩，脑子里想着往日念头：是他宋长昀先对不住我。这般反复说法，腰杆挺直不少。
    此后，陆子千请她去私塾，她悉心装扮后，大大方方同陆子千在私塾肩并肩走作一堆。有新来的学子，之前没见过她。上前来夸赞陆子千好福气，今后有如此颜色好的佳人相伴身侧，她笑得心花怒放，比之前别人向宋长昀说类似话时，还要高兴得多。
    不知为何，宋长昀并没有反应。知晓内情的其它学子，没掺和他们的事向新学子解释。跟宋长昀一样，两耳不闻窗外，一心只读圣贤书。
    她私底下多次找宋长昀相谈退亲之事，他也是这般太大。充耳不闻，折身一走了之。
    陆子千反复提起要她退婚，她道宋长昀不肯，随后陆子千便常常当着众人的面折辱宋长昀，更是在宋长昀要去参加考秀才功名时，全城放话要云上县的举人，不为他做担保。
    谁敢忤逆他，便是跟陆家过不去，跟宫里的陆妃过不去。
    之后又指使家中家丁，常常打得宋长昀半死不活。饶是如此，宋长昀依旧没有松口。道父母遗命，不敢违抗。
    直到柳枝枝当着宋长昀的面，跟陆子千建议让他从宋长昀的姑姑，及姑姑的一双子女下手。
    宋长昀这才点了头同意退亲，往日温润如玉的人双眼失了神采，空洞的眼眶通红。
    双亲留给他的东西并不多，如今他又失去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