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第47章

    燕老夫人听了这答复，冷哼一声：“这正门门槛高，她那身份，着实是不适合走。”
    几个婆子会意，点了头下去安排打点。
    她们吩咐了底下的丫鬟小厮：“之后你们就不必再唤岚小姐世子妃了，叫一声岚姑娘便好，毕竟身份摆在那，叫了讨老夫人不喜就麻烦了。”
    府里人沉默着，都晓得这位岚小姐过来，日子不会好过。
    岚家老爷岚銘这几日因为岚云尧的事情眉头紧锁，看着纸上之前罗列出的彩礼钱和嫁妆，当瞧见彩礼只有一千两银子时，他这眉头更紧了。
    岚夫人在一旁吹耳边风：“老爷，那安和侯府摆明了就是瞧不起我们岚家，给这么点彩礼钱，是要打发叫花子么？”
    “之前宋世子给的就是这个数？”岚銘这话问的就有意思了。
    若安和侯世子真的喜欢自家女儿，又非她不娶，按着他们家的家底，应当是不会给这么点银子。
    岚夫人头疼，叹气道：“老爷，给不给这个数不是宋世子说的算，是燕老夫人说的算啊。”
    “宋家一家老小全听那老夫人的话，若燕老夫人不开口，即便是一两银子，那宋世子都拿不出来。”
    她越说越觉得这门婚事一开始亏了：“云尧真是瞧上了他什么，在宋家连说话的底气都没有，云尧过去了难不成是去受气的么？之前燕老夫人没回来的时候，那一府上下全是一口一个世子妃，现在呢？都巴不得宋家给咱们一纸休书，带着人走。”
    “胡说八道！”岚銘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怒道，“什么休书不休书的？我们云尧清清白白的姑娘，哪来休书这一说！”
    岚夫人脖子一缩，声音小了许多：“妾身这不是随便说的么？都是怕云尧过去了受委屈。”
    对于这彩礼，岚銘是极其不满意的，原本他把岚云尧嫁过去，为的就是安和侯府的家底和权势，这会儿什么都没捞到，他心里是抑郁得很。
    不过那宋裴轩喜欢自家女儿是真的，前段日子岚云尧被迫回了岚府，宋裴轩是一天三封信，恨不得跑到岚府来见上云尧一面。
    以后日子还长，再有娘家的提点，宋家的东西迟早也是自己的。
    岚銘沉吟片刻，“二人之前已经拜堂成了亲，云尧迟早都是宋家主母，你我不必在乎这些东西。”
    岚夫人心里还是不舒坦：“可是老爷……”
    “行了。”岚銘着实觉得女人聒噪，“此事就这般，无需再论。”
    这些话一字不差的被岚云尧院里的丫鬟给听去，她汗颜，若夫人和老爷知道了岚小姐过去是给安和侯世子当妾的，还会不会这般从容。
    王府内。
    前几天还坐在凳子上翘着二郎腿嗑瓜子的徐公公这会儿正忙着送东西。
    驰宴他们回城便直接进了宫，听说是皇上召见，挺急的，也不知是为了何事。
    他只能先把府里的事情都安排好，让王爷回来少生气些，能不皱眉头，就不皱眉头。
    满城柳絮纷飞，驰宴单手支颌，正闭目假寐。
    “王爷。”
    一同随行的小厮恭声道：“王妃的马车已经走远了，属下派去的侍卫一直在不远处护着，王爷放心，那些侍卫皆是府中高手，断然会保护好了王妃。”
    “嗯，若王妃少了根头发，知道怎么处决的。”
    也只有提到王妃，驰宴的声音才会有点起伏，不然一直都是淡淡的，其间还带着冷然之气，听的人心里哆嗦。
    小厮抱拳：“属下明白，定会保护好王妃的。”
    岚娇算着时间，心急如焚，让马夫快马加鞭，尽全力地往若家赶。
    “怎么不走了？”
    “王妃，这，这前面的路被封了，说是排查什么，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岚娇一口气没上来，把车帘一掀就纵身跳下来跑着去。
    若她不快点赶到，那人就要没了！
    “小姐，我们要不要挑晚上的时候再去？”
    丫鬟蹑手蹑脚地把凳子搬过来：“要是被大小姐她们发现，又是一顿打骂。”
    “我们在晚上的时候翻墙，就没那么显眼，也，也不会那么容易被发现。”
    若卿一张脸全是灰土，她扒着一边墙回头：“我们小声点，前面的院门都被爹爹封死了，若不翻墙，我们就要被锁死在里面。”
    “唉。”丫鬟上前抱住若卿的腿，往上抬，“你说老爷为什么那样啊，要是小姐不嫁就要把小姐你锁在这里，明明小姐什么都没有做错……”
    若卿无奈，心中晦涩：“这些说了也是无济于事，阿青你再往上抬点，我看见外面的草墩子了。”
    “好……”
    “抬什么？”
    砰！
    小木门被人一脚踹开，若水依依旧是一副扯高气昂的样子，带着几个粗使婆子就走了进来。
    在见到若水依的那瞬间，丫鬟阿青浑身都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特别是对上她的那双狠毒眼睛，阿青简直是害怕！
    “本小姐问你们话呢，抬什么？”
    若水依把二人从头到脚都审视了一遍，眸中戏谑：“妹妹这是想干什么？拉着下人爬墙逃走？是想到外面同众人说本小姐是怎么对你的么？”
    说罢，她使了个眼色，几个婆子一哄而上，把若卿给扯了下来。
    几人死死掐住她的手，力气大的像是在存心报复一般。
    “这还把凳子都搬来了啊。”若水依捏着帕子上前，踢了踢那凳子，“这要是给爹爹看见了，打不死你。”
    若卿低着头：“你又要做什么？”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身前人显得无助又弱小，一张脸精致若桃花般的美丽。
    若水依看的心里恨意突生，就是这么一张脸，就是这么一张脸！挡了她的大好前途！
    凭什么就她能生的这般好看，自己却低了一筹？
    “做什么？”若水依嗤笑一声，“自己犯了家规还问我做什么，若卿，你是不是装傻，还是想着这事要是让母亲和爹爹知道，她们会原谅你。”
    她拍了拍若卿的脸，笑了：“既然是犯了错，就得受惩罚才对啊。”
    “妹妹你说是不是呢？”
    面前的人说话含笑，眼底确实歹毒一片。若卿始终低着头，不置一词。
    她知道，不管是晚上还是白天，自己都会被发现，毕竟那人在外面和府内都放了探子。
    她不过是想试试，想试试而已，但从始至终，从小到大，自己无论做什么事都会失败，她们总是看自己不顺眼，都认为她是错的，是丢人的，旁人是对的。
    明明她才是嫡出啊，明明她才是若家的大小姐，为什么却要受到这种不公平的待遇呢？
    若卿想不明白，始终想不明白，她无数次像老天祈祷，不曾得到过一次回应。
    老天所回赠她的，都是一次接一次的倒霉和噩耗，把她的头按在脏泥里一次又一次。
    若水依起身拍了拍手，婆子们早就备好的热油和针毡被抬了进来。
    她若有所思道：“今天嘛，本小姐心情好，这两样好东西，你二选一就好。”
    今天，她就是要好好整整这个贱人！
    不是不想嫁人吗？她成全她，若那家公子娶了个毁了容貌的丑八怪回去，也不知道若卿以后的日子会不会好过。
    这般想着，她心情越来越愉悦，简直想现在就看到若卿出丑的样子。
    “大小姐！”
    阿青看着滚烫的热油和布满尖针的针毡惊呼出声，浑身都在抖：“万万不可啊大小姐！二小姐只是一时间头脑不清，并不是要逃走，求大小姐放过她，求大小姐放过我们家小姐！”
    她跪在地上磕头，换来的却是若水依的不屑和冷眼。
    “妹妹是一时头脑不清？啧啧啧，这你自己不是一直在偷偷学医么？这么连自己身上的毛病都瞧不好，这要是真让你去当女医，怕是会闹出人命来。”
    说着，她咋舌，摇了摇偷看向阿青：“想来你也是个护主的，这样吧，念在你的一份真情上，本小姐就赏你三十大板如何？”
    阿青浑身一抖，瞳孔骤缩。
    “这事是我的主意，跟她无关。”一直没出声的若卿道，“要罚就罚我，罚一个丫鬟不是你的作风。”
    “当然要罚你啊。”若水依笑眯眯的，“你们主仆间的感情可真感人啊，既然你这么想帮着那死丫头分担刑罚，我当然可以成全你们。”
    “把那死丫头给我捆在旁边看着。”
    她一伸手，捏住了若卿的下巴，眼含笑意道：“看着自己的主子是怎么给自己领罚的。”
    阿青心若刀割，两行泪滚落不停，咬唇看着若卿直摇头。
    而若卿只是淡然一笑，无声间像是在说：这是我的主意，没理由要牵连到你也跟着一起受罚。
    反正日子就是这么个样子，她的命也就是这样了。
    一辈子都不会有结果。
    若水依走到靠椅前款款坐下，抬着下巴看若卿。
    婆子把热油和针毡摆在若卿面前：“二小姐，您要选哪个？”
    “这热油许是会烫掉身上的一层皮，也难养起来，会留疤，针毡嘛……一闭眼就滚过去了，就是疼了些，但老奴估摸着，二小姐呢应当是能忍得过去的。”
    说着，几人强行把若卿拉向前，示意她快点选。
    锅中滚烫的气不断升腾，像是在催着她，又像是再说，没用的，不管你怎么挣扎都是没用的，不会有人来救你。
    若卿宛若失了魂般，最后走到了针毡前。
    “妹妹选的倒是不错。”若水依笑呵呵的开口，眸中狠毒之意浓烈，“嬷嬷，往上面倒一层烈酒罢，这样妹妹滚的也过瘾舒坦些。”
    烈酒！
    若卿知道若水依为人歹毒，锱铢必较，但不曾想到，她竟是存心要弄死自己。
    若是在倒上烈酒，那岂不是要疼死她？
    若卿深深吸了口气，她想反驳反抗，但她知道，这没有用，她的反抗都是徒劳，只会换来更狠戾的毒打和刑罚。
    不会有人可怜她。
    几个婆子脸上挂上了不怀好意的笑，小厮腿跑的快，不一会儿就把一罐烈酒给抱了进来。
    哗啦啦——
    浓烈刺鼻的气味直冲若卿脑袋，她忍着胃中翻滚的恶心之意，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了。
    小厮动作快，三两下就洒完酒，抱着空罐子退了下去。
    “妹妹。”若水依催她，“这都准备好了，赶紧的吧，滚个十回就差不多了。”
    望着那些密密麻麻银晃晃的针，若卿迟迟没有动作。
    婆子推她，朝着她膝弯就是一踢：“大小姐跟姑娘你说话呢！”
    双膝落在针毡上，刺骨的疼痛即刻传遍全身，若千万只蚂蚁撕咬一般都疼。
    若卿死死扣住手掌，忍着浑身的剧痛滚完了一回。
    伤口沾上烈酒，灼伤样的痛烧着她的每一寸皮肤和神经。
    若卿浑身是血，几乎站不稳，只得喘着气半跪在地上。
    若水依满意地点了点头：“妹妹有骨气，就是滚的不怎么标准，这要是不标准，怕得多加几回。”
    说着，婆子会意，押着若卿就要让她滚第二次。
    “阿水。”
    若卿的脸离着针毡只有一寸，婆子们停住了，只见若老爷一脸肃立地走了进来。
    院内血腥与酒味混杂，闻的若老爷眉头紧蹙，他看了几人一眼：“这是在做什么？”
    若水依几乎是一瞬间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面上柔弱道：“爹爹，女儿看见妹妹想翻墙逃走。”
    “什么？！”若老爷的脸瞬间就黑了下去。
    他沉着脸问若卿：“你姐姐说的是不是真的？”
    若卿不搭话，浑身疼的她无瑕去顾及这些。
    “女儿本想对妹妹劝解，谁知妹妹不听，硬是要同女儿理论，还扬言要让女儿，让女儿……”
    说到这，若水依滚落了两行泪，看上去委屈极了。
    若老爷沉着的脸上多了几分心疼：“阿水你尽管说，爹爹在，无事的。”
    若水依抹着眼泪柔声道：“让女儿滚出府去。”
    若老爷的脸更黑了。
    他怒视着若卿，根本没管她身上的伤和这满院的景象，更没问那针毡和热油是拿来干什么的。
    冷漠如此，也不分青红皂白。
    “你是要翻了天不成！”他大怒，“让你待在院子里待嫁，你竟是妄想逃跑，要辱没你老子的脸面和门第，我若某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
    他吼的大声，连旁边的几个婆子都抖了三抖。
    若水依还在一旁哭，“爹爹，你说妹妹是不是在外面有了情夫，所以才一直想往外面跑？”
    这话简直是点醒了若老爷，他上去就是一个巴掌打在若卿脸上：“说，是不是！”
    “你若是真的贞洁不保，我现在就赐你一条白绫！让你自行了解，此后若家再没有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女儿！”
    责骂声大点能盖住心跳声，若卿脸色森白，脑中一片嗡鸣，听不清她的父亲到底是说了什么。
    不过她想想也知道了，大抵是让她嫁人，让她给别人当小妾，收了彩礼钱，再或者就是若水依说了些话，让他很生气，恨不得自己现在就死掉。
    哪有这样的父亲呢？
    天下的父母不都是应该爱护自己的孩子吗？为什么她却是这样的。
    若卿想起之前的努力，妄想改变命运的努力，真是可笑至极。
    不管她再怎么努力，也终究抵不过别人的一句话，一个婚姻，一个栽赃诬陷。
    她被扔在了偏房中，浑身是伤却无人关心。
    直到太阳快落山，周遭的一切都变得寂静，她恍惚间似是看见了个熟悉的身影。
    她说，“抓紧我。”
    “别害怕。”
    “不会有事。”
    那是第一次有人同自己说这些，她受宠若惊，也害怕惊醒。
    冰凉的湖水中，她只得紧紧抓住那人的手，短暂的温暖给予在心底，她笑着解下了自己的玉佩给她，告诉她事情都会过去的。
    那人的眼睛真亮啊，笑颜如花，眉眼弯弯间，似是把天地都点亮了。
    若卿浑身滚烫，整个人浑浑噩噩，在她要再次沉睡过去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别睡。”
    “睡了就醒不过来了，醒不过来，便让那些坏人如了愿，不值得。”
    岚娇满头的汗水，当她看见若卿浑身都是血迹时，心脏差点跳出胸口。
    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她捧着若卿的脸，逼迫她睁开眼睛：“没事了，没事了。”
    微凉的液体缓缓流进嘴唇，滑过干涸的喉间和心肺，若卿眼前渐渐清明，待看清来人是谁时，她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怎么会有人来救自己呢？
    “姑娘？”她声音干涩，“姑娘你怎么会来……”
    岚娇衣袖上全是尘土，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翻墙进来的。”
    “……”
    “你别担心，外面放哨的已经被我的人干掉了，没人知道的。”
    若卿缓缓松了一口气，“你不应该来的，我只会祸及到姑娘你。”
    岚娇抹掉了她眼角下的血迹：“什么连累到我，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不是这样。”若卿笑的苦涩，“姑娘你不会懂的。”
    她道：“你现在所看见的，就是我的生活，破烂不堪的房间，浑身的伤，像条没人要，濒死的狗犬，每天要为了如何活下去而发愁抓狂。”
    “周而复始，周而复始……像我这样的人，活着就是上天所给的惩罚，永远不得安生。”
    可谁又不想活下去，做自己能做的事情，即便寸步难行。
    可惜，若卿苦笑，她曾经是这般想的。
    “不是的。”
    本是冰冷的手掌覆上了一层温暖，岚娇轻轻握住了她的手，那双漂亮耀眼的眸子直视着她。
    “你以后的生活并不是这样的。”岚娇道，“若卿，相信我，挺过去，别放弃。你会有很好的生活，会有万事如愿，会过上万人艳羡的日子，活的比任何人都自由，肆意！”
    “你这么聪明，温柔善良又懂医术，是上天赐予凡间的礼物，又怎会说是惩罚呢？”
    “你听着。”她道，“你配得上世间所有的美好。”小說中文網
    所以千万不要放弃，千万不要对自己失去信心，无论何时，都要知道，你一定可以，只要去做了，你就一定可以。
    窗外月光皎洁，温柔地洒在了眼前人的身上。这短短的几秒却是一个世纪的更迭，躲在黑暗中的可怜人像是在那么一瞬间收到了一捧烛光与温暖，让她本干涸麻木的心重新轻轻跳动起来，泥泞下不堪的面目映着昏黄烛光温柔又布满泪痕。
    她明明已经放弃、失望了那么多次。
    若卿愣愣看着周身携光的岚娇，恍然间，她像是在一片蛮荒灰暗中，望见了满树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