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微光·11

    鬼蝠鲼载着二人向之前他们停留过的沙滩飞去，到地的时候时间正好，之前还空荡荡没有几个人的沙滩，这会儿已经被各种彩色灯带装点的斑斓灿熳，人群的喧闹与吆喝，酱油经过铁板加热后的焦香随着风慢慢刮进每个路过人的鼻腔。
    光是看，就足够人饱餐一顿。
    “杰，我想吃这个！”五条悟指着入口处的一家冰激凌店对夏油杰说道。
    “悟你慢点。”
    夏油杰被拉着，手里攥着钱包，紧紧坠在五条悟的身后。五条悟像个误入了玩具店的小孩，对货架上的一切都充满了兴趣，摆成一排的流动小吃摊，在昏黄的灯光下，食物永远显得比看见的更加美味，各种香料的味道混在一起，勾得人馋虫咕咕的叫。
    一眼望不到头的摊位，没见过世面的深闺少爷对什么都感兴趣，路过一家总要停下个两三分钟，没用多久，夏油杰的手上就塞满了东西，从章鱼小丸子到巧克力香蕉，小少爷连吃带拿，顺便塞过来一份还冒着热气的麻薯糕，粘稠的炼乳散发出充满了奶香的甜。
    五条悟摇着手里的苹果糖，泛起红色亮光的坚硬糖皮被他一口咬碎，嚼在嘴里咔呲咔呲的响，缺口地方露出里面的白色果肉。
    “……这个苹果好酸。”
    他皱起眉头。
    糖皮是用大量白砂糖熬的，吃多了外壳，里面的苹果就算再甜也会觉得酸到掉牙。五条悟三口两口啃掉了外壳，吐吐被色素染的殷红的舌尖，然后把不喜欢的那部分塞回夏油杰手里，换走了那根巧克力香蕉。
    拳头大的苹果只咬了一口，表皮还粘着糖壳融化后的糖精，夏油杰皱了皱眉，看五条悟那副嫌弃的模样，想来应该不会转头再来吃第二口了。
    果然，不出两秒——
    “我不要吃了。”
    小少爷理直气壮：“杰帮我处理掉吧。”
    这时候的处理一般会指两种方式，夏油杰停顿了两秒，然后想也不想就把苹果丢进了边上的垃圾桶里，十分标准的动作，没有沾到一点垃圾桶的边缘。
    去他的浪费食物。
    他才不要吃五条悟的口水。
    两人继续往前，在小少爷用两个软木塞打走了他想入手的游戏光盘，又用200元抽中了最新款的游戏机后，他便对其余的玩乐铺子失去了兴趣。
    “你真的没用六眼作弊？”因为东西实在太多，夏油杰只能问店老板要了两个袋子提在手上。
    “没有，我纯粹就是运气好。”
    五条悟舔完棍子上的巧克力，又兴致勃勃的停在一家买鲷鱼烧的店前。两人逆着人流，随后分食掉了一份加满甜酱的炒面。
    “我下次，绝对不要和你吃一份里面的东西。”口味清淡的夏油杰不停的咂嘴，但就是去不掉嘴里腻人的甜。
    “杰你多试试，说不定哪天就会喜欢上甜口的东西。”
    “这辈子都不可能吧。”
    随着一声蜂鸣，扩音喇叭中响起道规矩板正的声音。
    “烟火大会将于六点半时正式开始，请各位来宾敬请期待。”
    天空逐渐暗下，今夜的第一颗星早早找好了观景的位置，热闹与喧嚣伴着男孩们的尖叫开始远离耳边，远处的沙滩上挤满了为烟火大会而来的人，密密麻麻像是水底团在一起的海草。
    所有人都为了寻找一个完美的观赏地点，而五条悟盯着棉花糖铺老板手上逐渐形成的巨大糖花，没有丝毫要动的迹象。
    “砰！”
    六点半时间一到，绚丽的火花点亮了墨蓝色的夜，随着欢呼声在天上绽放出柔软的点状花瓣，倒映进波光粼粼的海面中。
    五条悟的头连抬都没抬，他从老板手里接过两支棉花糖，然后把其中一支递给了夏油杰。
    “杰，给你的。”
    “谢谢。”
    云朵状的棉花糖轻飘飘的拿在手里没有一点重量，夏油杰咬上一口，松软的糖丝就瞬间化在嘴中，他看了眼前方依旧望不到头的铺子，转而问五条悟：
    “所以悟，你想参加烟火大会，根本不是为了看烟花来的，对吧？”
    “嗯？”
    五条悟叼了一大块白色棉花，漂亮的蓝眼睛眨了眨，“我听说这种活动上会有很多好吃的东西。”他不否认自己的最终目的，“而且烟花的话……我又不是没在五条宅里看过。”
    除了甜点，他一向不喜欢这种留不太住的东西，虽然烟花好看，但转瞬即逝，之后就只剩下散发着淡淡硝烟味道的黑灰，背后灯火通明的五条大宅和身旁前来服侍他的一排仆人。
    呼声如同潮水，一波接着一波，蓝的、绿的、黄的、粉的，在他们的头顶落下变幻莫测的光斑，夏油杰看了眼停在原地的五条悟，拉过他的手接着往前走。
    “走吧，你不是还想接着逛吗？”
    “等一会儿到头了，烟花要是还没结束，我就带你做鬼蝠鲼飞上去看看。”
    “好歹来都来了。”
    “听你的。”五条悟应了一句，他平视着夏油杰头顶扎成一团的黑发，自动跟上他的脚步。
    眼前的少年穿着和他一样的上衣，陪他做着他想做的事，头顶开出一朵紫色的鸢尾，和当初他坐在五条宅的廊道上看见的一模一样，不过那时手边只有杯苦涩的清茶。
    而现在。
    五条悟一路过来把自己塞了个半饱，连呼吸都带着一股甜腻的味道，舌尖卷走最后一口绕在木棍上的棉花，把木棍丢进垃圾桶里又拍了拍手。自从夏油杰知道每日摄入大量甜食是和他的术式有关后，他就再也不禁止五条悟瞎吃东西了，不过在这之后，五条悟的口袋里习惯性的多了一板儿童用的消食片。
    烟火大会持续到八点半，两人看最后一朵烟花散去，然后坐着鬼蝠鲼飞回学校，五条悟洗完澡出来，擦着满身水汽看夏油杰整理自己的衣服物品。
    “对哦，杰你明天就要回去了。”
    “是啊，毕竟已经是交流会的第五天了。”
    夏油杰在衣堆里翻了翻，确认是自己的衣服，才折了折放进背包，他回来时才发现，自己和悟的校服上衣竟然穿错了。
    手机被丢在一边，亮起的屏幕上显示来自黑山冢群发的通知，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早上八点他就要赶最早班的新干线回京都去了。
    他抬起头，就发现小少爷满脸都写着“我不乐意”这几个字。
    “怎么了？不想我回去？”
    夏油杰起身揉了揉五条悟的白脑袋。
    五条悟抿着唇，任由他动作。
    和夏油杰待在一起很舒服。
    那种说不上来的宽敞感。
    像是在柔软的草地上打滚一样。
    只要夏油杰在身边，平时狂躁到不断向他传输信息的六眼就会被忽然遮掉一半，只剩下半边视野。
    这让他感到轻松。
    夏油杰会陪他通宵打游戏，陪他去逛那些需要长期排队的甜点店，而且夏油杰很强，强到能与自己并肩，甚至能打败自己，所以五条悟不用担心他像那些弱小的存在一样。小說中文網
    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死在了自己看不见的地方。
    平时做事全靠自己心情的小少爷头一回生出了名为后悔的情绪。
    要是早点认识夏油杰就好了。
    五条悟不禁这样想到。
    要是能早点认识夏油杰的话，他就能依靠五条家的力量把人弄到东京来了，京都有什么好的，简直就是一个毒窟，里面只有个陷在过去的辉煌里爬不出来的老头子，用张口闭口的“正论”来当做自己的遮羞布，然后培养出一个又一个的小古板。
    “别多想了，早点睡吧。”夏油杰打了个哈欠，神情多了几分困倦，他拿起一旁的企鹅杰塞进五条悟的怀里，接着说道，“你要是还想找我打游戏，就打电话给我，我大不了飞着来东京找你。”
    夏油杰去京都是为了平衡五条家的势力，再准确点是为了平衡六眼对高层的威胁，五条悟的出生让原本维持着表面和谐的天平开始倾斜，那群人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手里的权利流失。
    他虽然出生低微，但好歹拥有着被称为特级的实力。
    小少爷把半张脸贴在企鹅的绒毛上，有气无力。
    “我讨厌那些老橘子。”
    夏季的夜晚，凉风吹散了燥热，原本还不怎么困倦的少年抱着玩偶被人安然哄睡，微颤的睫毛闪动着旖旎的梦，草丛中偶尔有荧光出现，又很快碎在了漫长的银河里。
    之前还满脸困倦的夏油杰这会儿正精神的站在天台上，风把他的头发向后吹成一束，裂缝在身后打开，一个看似十五六岁，身穿休闲服的黑发少女信步而出，她学夏油杰的样子把胳膊压在栏杆上，手里拿着根苹果糖，一下一下舔着表皮。
    “你到底买了多少，怎么还没吃完？”夏油杰皱眉道。
    “快了，这是最后一个了。”少女把碎发别到脑后，头顶动了动，探出一双狐耳，“我可不像他，那么多东西吃下去，我还怕消化不良呢。”
    “你一个千年的妖怪有什么消化不良的。”夏油杰嗤笑一声，如果把他的咒灵操术比作一栋房子，被他降伏的咒灵是房子的一部分，而眼前的“少女”等于里面借住的房客。
    碧玺的身形慢慢拉高，脸型变得不再圆润，黄鹂般清脆的声音开始向粗变换，直到从小巧的女生变成一个和夏油杰差不多高的高挑男人。
    他伸了个懒腰：“还是这个样子舒服点。”
    夏油杰看了他一眼：“那你一直保持着男人的样子不好吗？”天狐从出生便懂得变换之术，男女形象切换自如，不过因为碧玺是只雄性的天狐，所以他以男人之身出现的次数较多。
    “没办法，谁让女身更好隐蔽。”碧玺耸耸肩膀，“那个小孩的眼睛可利了。”
    为了跟在后面不被发现的逛完整场烟火大会，他好努力的呢。
    “说来，杰。”他转而调侃道，“你对那个孩子的关注是不是太多了？一点都不像你平常的样子。”
    夏油杰是个会把自己的感情压制到最低点的人，当然，这也和他的术式有关，跟在夏油杰身边那么久，碧玺还没见过有人会让他那么在意和放低底线的照顾，更别提五条悟种种跨线的亲昵行为。
    要知道，夏油可是很讨厌和别人产生肢体接触的。
    “不过我也能理解你的心情，那个孩子的确不一样，现在这个时代，像他这样干净的孩子已经不多了，更别提……”那双足够特殊的眼睛。
    碧玺微微垂眸，路道边的石灯散发出温暖的光芒，引来周围飞蛾的环视，带着鳞粉的翅膀不断拍动，甚至随时随地准备向着火光扑去。
    “我记得以前是听谁说过来着的。”他点着脑袋，活的太久也不好，记忆太杂，总是找不出自己想要的那份，“有人说，越是沉沦黑暗的人呢，就会越向往光明的东西。”
    夏油杰：“……”
    “杰，你难道就没有过想把这个小少爷染黑的冲动吗？”
    少年面色一变，连忙收敛心神，他闭闭眼睛，掩去紫眸中不断涌现的黑色混沌，拧起的锋眉中难得透露出不快。
    “碧玺，话太多了！”
    “是是，我闭嘴，我闭嘴，不说话了，你冷静一点。”
    碧玺往边上挪了两步，远离这个情绪不对劲的人，他咬了口手里的苹果糖，然后露出和五条悟一样呲牙的表情。
    “嘶，这苹果真的挺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