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暗光·26

    “悟你干什么！”
    出人意料的突然袭击，夏油杰弯着腰向后倒去，手柄落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五条悟双手撑着地面，打过蜡的木地板清楚映着两人的倒影。
    小少爷以一种把人逼到不得不后退的姿势缓缓靠近。
    “杰你别动！”
    他一声呵斥，止住了夏油杰想要后退的动作。
    夏油杰的刘海随着他脸庞弧度的滑落一边，露出他完整的脸，狭长的双眸因为震惊而瞪得老大，亮丽的蓝色和暗沉的紫色，瞳孔清晰的倒映出对方身上的每一丝细节。
    五条悟盯着他，仔仔细细的打量，他有听过硝子从京都带回来的消息，忙碌的任务，还有憔悴的脸，紫瞳下的青黑散了不少，但有些已经成了沉疴。
    为什么要那么认真？
    许是五条悟的眼神太过炙热，夏油杰忍不住推了推他的手，却像小猫踩奶，完全不敢用力。
    “悟你到底在看什么？”
    “我在看你。”
    五条悟咬字清晰。
    因为六眼的存在，五条悟不是很爱思考，太多的因果结论六眼都能直接告诉他，就像所有人拿到的都是公平的白卷，而他的卷子上从一开始就写满了答案一样。
    好不容易从家宅里离开，夏油杰是他遇上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看不清的人。
    这不但勾起小少爷的叛逆心，也带动了他的探索欲。
    不知道，所以才想要知道。
    有时五条悟觉得夏油杰和自己很像，但有时他又觉得自己想不通夏油杰的所作所为。
    夏油杰的存在好似一团可以让自己永远寻觅下去的迷雾，哪怕再久都不会无聊，因为他永远无法猜测到夏油杰下一步的行动轨迹。
    就像当初第一次见面。
    就像刚才两人的对话。
    问他一句“他就是五条悟”很难吗？明明都放在眼前的东西，为什么要选择视而不见？
    平静的湖面可以倒映出人像，但如果不往下伸手，就不会知道深埋在底的是清水，还是污泥。想起之前回本家时心血来潮的偶遇，五条悟分外为夏油杰感到不值，拥有可以媲美自己的强大，却还要任由那些老橘子们搓圆揉扁。
    夏油杰当时的笑容让他恶心的想吐。
    作为活跃在咒术界的唯一一个平民特级，夏油杰的生平记录永远留在御三家的桌面上，他也听过杰和禅院里一个分家人的事。
    是因为男人收养了他，所以才心甘情愿忍受这些的吗？
    还是说为了咒术师保护普通人的信条？
    不对吧，萦绕在夏油杰身边的咒力可比很多特级咒灵还要浓厚，别人或许会以为这是咒灵操术带来的反效果，但五条悟看得很清楚，这就是夏油杰自己的咒力。
    他绝对不是那种会为了什么正义献身的好人。
    五条悟眨了眨眼，眼睑闭合为他带来了一瞬间的黑暗。
    可惜可惜六眼是永远闭不上，不然他还真想以一个普通人的视角来看看夏油杰现在的模样。
    “我只是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认认真真的看过杰的样子。”
    “哈？”
    简单的一句话，被五条悟用轻慢的语调说出来，总感觉意外的色|气。夏油杰不由自主地陷进了那片无际的苍蓝里，狭隘的视野中剩下中央粉嫩的唇珠滚动，还有若隐若现的洁白贝齿。
    没有人能在六眼的注视下逃脱。
    “悟……”
    夏油杰的脑中一片空白。
    太近了。
    实在是太近了。
    他不喜欢与人接触，不管熟不熟悉，夏油杰都会选择保持着一米以上的社交距离，只有五条悟，只有他一个，在相处的过程中不断靠近他的底线。
    沙地里画出的绝缘环被一脚踢翻，高傲的小少爷大步流星，闯进了另一个人的世界里。
    可能是天气太热，夏油杰觉得自己脸上烧的厉害，来自前方的压力让脑子开始缺氧，心跳慢了两拍，他忍不住撑起身体向后退去，企图去寻找更清凉的空气。
    “悟，你能不能，退开点。”夏油杰甚至用上了略带乞求的语气。
    “不要。”小少爷回答的决绝。
    五条悟对人没有距离感，他是个连男女概念都很模糊的人，所以他根本不觉得眼下的情况有多怪异，纯净的眼中依旧清亮。
    他半跪在地上，目光上下扫动，从肉|体到灵魂。
    夏油杰的身材很好，虽然不想承认，但眼前人的肌肉的确比他还多，匀称有力的覆盖在身体各处，六眼还可以通过那层薄薄的衣料看清隐藏在衬衣下的结实腹肌，被包裹进一本正经的着装中。
    这是个连扣子都要扣到头，袖子必须完完整整往上折的人。
    伪君子！
    他半跪在地，看眼前人视线躲闪，自己像只准备捕食猎豹，喉咙里发出鬼魅般的低喃。
    随着一点点逼近，五条悟的手已经撑到了夏油杰的大腿两侧，夏油杰能感觉微凉的空气灌进自己半开的嘴中，带着些白的舌苔宛若一块不会动弹的死肉。
    翻滚的喉头开始僵直发冷，直到干涸开裂。
    两人相触的皮肤却烫的可怕。
    这下真的是连手都收不回来了，夏油不由在心中苦笑。
    手臂被箍住，五条悟又凑得太近，近到夏油杰只要动动鼻翼就能闻见一股香香的奶味，像是刚出生小孩身上特有的奶甜。
    奶甜中还伴随着一股栗子的清香，是他刚才吃下去的大福的味道。
    就像是身体里从小缺少色素，五条悟连睫毛都是白色的，又长又翘，比羽扇还密，眨眼时总像白孔雀散开的尾羽，挠得人心痒无比。
    长得那么好看，怪不得容易招惹女孩子们喜欢，夏油杰又想起之前在站口鼓起勇气问五条悟要邮箱地址，最后却铩羽而归的两位裙装少女。
    不谙世事的少爷单纯的像个没长大的幼童，却又是个实足15岁，步入青春期的少年。
    为了舒服，五条悟把之前的衬衣换成了睡觉用的大码短袖，舒适耐磨，就是偶尔会有些肩头滑落的小困扰。
    “悟，把衣服拉拉好。”夏油杰喉头滚动了一下，扭头避过了五条悟的目光，“都露出来了。”
    “……”五条悟忍不住嘟囔着出声，“杰你干嘛总是在意一点小事！”
    他身体跟着动了动，就是这个简单的小动作，导致他衣服的肩头落得更低了。
    五条悟的皮肤真的很白，宛若从牛奶罐子里泡大一般，细腻丝滑的皮肤下能隐隐看见青色的血管，锁骨挺立，与肩颈一起形成了一个三角形。
    十分漂亮。
    【GAMEOVER】
    导弹落在脚边爆炸的声音，制止了五条悟想下一步逼近的动作，也让夏油杰落到无底深洞里的心，瞬间弹回了原位，他一把推开快埋到身上的五条悟，然后理直气壮地道：“把我叫来不是要打游戏的吗，现在又是在干什么。”尐説φ呅蛧
    字体的爆炸特效在中央闪烁，红黄的电子灯光照在两人的脸上，手柄已经不知落到何处，就像是游戏里死不瞑目的两具尸体那般。
    五条悟“嘁”了一声，不甘心的从夏油杰身上彻底退开，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像两根又细又长的白玉筷子，泄愤似的踢了一脚游戏手柄。
    “怪杰了！都怪杰了！”他抬起头冲天嚷嚷，“要不是杰——你看我们都输掉了啦！”
    “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夏油杰捏着自己的耳垂企图降温，“明明是你先做出那些奇怪的举动好吗。”
    也不知道刚才一言不合扑上来的是谁！
    “哼！”
    五条悟冷哼一声，然而就在他屏气凝神，准备好好和夏油杰掰扯掰扯的时候，他丢在地上的手机响了。
    正对的两人，谁都能清楚看见小巧的屏幕上闪烁的名字。
    ——“五条健右介”
    两人都没说话，而是任由手机铃声不断的持续，像是预备开始的哨声。
    好一会儿，五条悟才施施然拿起，留下一句“我去接个电话”然后离开了房间。
    夏油杰看着闭合的房间门，目光晦涩，咒术师被加强的五官能让他听清，走廊里五条悟刻意加大的说话声。
    一句“老头子”的称呼，比闪电还要迅速，比针尖还要锋利，扎进夏油杰的耳朵里。
    如果一个名字是巧合的意外，那么两个呢？
    御三家当代的三位家主，加茂寿贤，禅院直毘人，以及——五条健右介。
    小少爷的身份不言而喻。
    两人同为特级，同为咒术师嘴里的话题人物，但他们从来没相互见过。
    五条悟是五条家的珍宝，从小被藏在盒子里细心的看管，虽然有关于他的术式家喻户晓，但真容和脾性还真没有几人知道。
    夏油杰转过视线，拿起手柄开始了一个人的单机模式，看着士兵端起一杆寂寞的枪，游刃有余的攻击着不断上涌的敌人，“哒哒哒”的子弹声充满了战争的热血和纷争后的满地残骸。
    夏油杰心如止水。
    他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震怒。
    觉得难受吗？
    或许有一点吧。
    但也没到冰层开裂，树林倒塌的严重情况，说到底，是他自己先把人当成普通人对待了，五条悟当时既没有确认，也没有否认。
    矜贵娇傲的五条悟，爱吃甜品的五条悟，喜欢打游戏的五条悟，会把玩偶恶劣的起上他的名字，会为了一盒点心从东京跑到京都。
    两人相处的时候，夏油杰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隐瞒身份的交往，似乎只是小少爷和他开的一个，有点长的玩笑罢了。
    巨大的落地玻璃让户外正好的暖阳晒了进来，突然一阵剧烈的风，吹倒了脚凳上的企鹅杰，黄嫩的小嘴吧唧一下敲在地上，看上去很疼的样子。夏油杰一个操作失误，周围的怪物一拥而上，他所操控的人物脚滑踩进了敌人设下的陷阱中，直接原地爆炸，血条归零。
    所有的真相都摆在眼前，让他拿什么去否定。
    咒术界里有太多不堪入眼的内幕，高层的一手遮天，御三家的官官相护，还有保守派无时无刻的盯梢，沾染血腥的权利，就像是下水道里永远清除不完的淤泥。
    如果不是咒术师产生不了咒灵，说不定这里才是全世界最肮脏的一片徒弟。
    夏油杰生在底层，却有着上层不得不羡慕的力量，被忌惮，被警惕，那群人恨不得在他没成长起来前赶紧陨落，又或者敲断他的骨头，让他长成他们喜欢的模样。
    可惜夏油杰运气好，可惜夏油杰手持力量，所以他现在还能拥有自我的活着。
    五条悟推开门，他已经打完电话回来了，盘腿而坐的夏油杰与站在面前的五条悟相视着。
    说到底，夏油杰不愿意承认的原因，只是不想承认五条悟是御三家的一份子罢了。
    他害怕那些染黑他的东西，会为眼前纯白色的少年带去污浊。
    “……”
    “……”
    夏油杰拍拍自己身边的空地，拿起另一个手柄向他递了递了，他嘴角勾起一抹轻微的弧度，至少这时，他是发自内心笑着的。
    “继续打游戏吧。”
    五条悟坐下，接过手柄，他看了他一眼，发出一声简短的气音。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