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暗光·2

    丑恶的怪物在掌心化作一个黑色的球，飞于天际的蝠鲼载着高个儿的少年缓缓落地。
    神明降于苦难，踩实鲜血却不沾染尘埃。
    怪异的刘海，半长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个丸子形状，已经废旧的百货商场，光从破碎的天窗从洒下，夏油杰撇了眼不远处的两具少年尸体，叹了口气。
    尸体还算完整，只是脊骨呈现出诡异的扭曲状，扩散的瞳孔完美记录下了他们死前的那一瞬间，面对恐怖的怪物，手无缚鸡之力的两人只能拼命地奔逃，恐惧，害怕，再到最后的无望。
    最终落下悬崖。
    破碎的脏器掺杂着血液从他们还未闭合的口中流出，这对恩爱的小情侣哪怕死去也要紧握着对方的手。
    真是……可怜。
    夏油杰收回冰冷的目光，他凝视了一会儿手里由刚才的一级咒灵变成的咒灵玉。
    然后一把塞进了嘴中。
    熟悉的挤压感划过喉咙，古怪恶心的味道瞬间在嘴里蔓延开了，像是沾满了呕吐物的抹布，令人犯呕。
    剧烈的咳嗽声过后，夏油杰打开随身携带的瓶装水猛地灌了几口，匆忙的细流滑过他的下巴，落到他深色的衣服上隐没消失。
    哪怕已经成为了咒术师那么多年，他依旧还是不能习惯这股恐怖的味道。
    新石纯倚在车前，正对商场大门的位置，见夏油杰施施然地走出，她赶忙迎了上去。
    现在的时间是2005年的3月，春风正好，这是夏油杰踏入咒术届的第六个年头，是他成为咒术师的第六个年头。
    也是新石纯认识夏油杰的第六个年头。
    新石纯问道：“情况怎么样？”
    夏油杰答：“已经祓除了。”ωww.xＳＺＷω㈧.ＮēΤ
    新石纯关切地问：“没受伤吧？”
    夏油杰摇摇头：“没有。”一个普通的一级咒灵而已，还没有能力伤害到他。
    “真好。”
    新石纯松了口气，然后便开始手动撤除头顶的“帐”，笼罩天空的黑幕宛如被浇过水的冰块，从上至下飞速地融化着。
    随后她又拿出手机，开始编写任务报告。
    新石纯是辅助监督里难得的女性，就原本来说，像夏油杰这种在外游走的不固定咒术师是不会有特定的辅助监督的。
    但新石纯有些特别，她既是夏油杰的辅助监督，也算夏油杰半个照顾人。
    咒术届每年的除咒任务有一大半都压在夏油杰的身上，因为特级的咒灵随处可见，而咒术届的特级咒术师却只有三个。
    其中还得刨除掉那个过分自由的九十九由基。
    可怜夏油杰年纪轻轻，每天却在日本各地四处飞行，甚至为了加快他赶路的速度，上层还给他找了只飞的极快的一级咒灵吸收。
    毕竟咒术界没有童工一说，实力也不是按年龄区分的。
    夏油杰的脸色有些苍白，刚才咒灵玉残留的怪味还没有完全消失，新石纯看在眼里，然后习惯性地在手机上敲下【咒灵以祓除】的字样。
    不是被|操控，而是已祓除。
    她是难得几个知道夏油杰咒灵操术本质的人，她看过年纪还小的男孩儿把一个比嘴巴还大的咒灵玉塞进嘴里，然后又撕心裂肺的干呕起来。
    当时的她还天真的问过夏油杰咒灵玉的味道，但夏油杰只是很轻的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想来一定不好吧，毕竟是人的恶意变成的东西。
    上层忌惮夏油杰的力量，可又舍不得夏油杰的力量，只能捏着鼻子让身为辅助监督的新石纯监视夏油杰，以确保他不会吸收过多的咒灵从而威胁到他们的地位。
    新石纯忽然想到了什么，抬手问道：“对了，之前不下心误入的学生二人哪？”
    “窗”察觉到这里有一级咒灵诞生，可是在他们派遣咒术师前来的途中，有两个爱好冒险的中学生绕过了还没有落下的帐潜进了建筑中。
    “死了。”夏油杰轻描淡写的谈起那两具落在一楼地板上尸体，“他们走的太里面，我在咒灵的诞生地找到了他们的东西。”
    这是祓除任务中常见的事故，所以不用夏油杰描述太多，新石纯也能猜出大概。
    “那……”她愣了愣，原本明媚的脸暗了下来，她以为他们已经来的够快了，没想到还是出现了伤亡，“理由说什么好……”
    干他们这行的人本该早已看惯了生死，但新石纯还是难免会为这些无辜逝去的生命而哀恸。
    据说是对只有十七八岁的小情侣，还没上过大学，生命刚开了个头就断送在最灿烂的时光里。
    “就说坠楼吧。”夏油杰思索道，那对学生情侣的尸体没有被咒灵啃食过的痕迹，相对的借口也很好找，“因为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而一不小心踏空，两人双双坠楼而亡。”
    这次的任务在一栋等待翻新的老百货商场内，六层楼的高度，年久失修，里面用来防止人摔落的护栏也已经基本老化。
    一个完全说的过去且找不出任何错处的理由。
    “那好吧。”新石纯在快要写完的报告底下又加上了两句话，之后便合上了手机。
    任务完成，收尾工作交给一会儿“窗”派来的人，接下来倒是有时间可以聊些别的闲话。
    “说起来，夏油君要入学咒高了呢，当初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还是个小不点，没想到转眼间已经初中毕业了。”
    这几年，开始成长期的少年个子就像打了激素似的，从一米五不到直直的窜上了一米七几，弄得新石纯这会儿得踮脚看人。
    夏油杰有双狭长的狐狸眼，眼角勾起，绛紫色的瞳孔仿佛闪烁着碎光的宝石，他内敛祥和，懂事乖巧，完全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浮躁。
    也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朝气。
    想起之前自己代禅院大和参加夏油杰毕业典礼时的场景，她捅了捅夏油杰打趣道：“夏油君还记得自己给出去多少纽扣吗？”
    “一个也没哦。”
    夏油杰知道新石纯在暗指什么，不过要让她失望了，对夏油杰来说，所谓同学就是哪怕在那所学校读了三年的书，也就只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而已，他初中三年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耗在了“窗”发来的祓除任务上。
    所以又怎么会答应她们要电话要纽扣的要求。
    新石纯的笑容僵在脸上，苦涩从舌根蔓延，剔透甜美的水果糖剥开透明糖纸后变成了只有表面漂亮，吞下去就会划伤喉咙的玻璃块。
    被人歌颂的童年永远只是在书里被作者描写的美丽故事。
    这让新石纯的挣扎变得毫无意义。
    “不过……还是要谢谢新石小姐的。”
    夏油杰搔搔脸颊，淡然地说，他心里清楚，如果没有新石纯为他和上层周旋，或许他连正常去学校上课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参加什么学园祭，运动会之类的。
    他的目光通透且平静，带着温和的笑容，让新石纯的眉眼也跟着弯起。
    也不是没有意义的。
    她笑了笑，道：“等你上了咒高，上头给你的任务应该就能轻松些了。”新石纯拍拍夏油杰的肩膀，“咒高更专注于提高学生的个人能力，任务也是看情况派遣的，工作量一定不会有现在这么大。”
    咒术师的幼崽都是咒术届的未来，就冲这一点，上层应该会不让夏油杰难做。
    “不一定吧。”夏油杰嗤笑一声，他年纪轻，并不意味着知道的就少，高层的种种伎俩，他这些年经历的没有千九也有百八，“上层可不会轻易放过我这个好用的劳力。”
    特级和其他级别的咒术师是不一样的。
    新石纯照顾了夏油杰六年，在禅院大和无法参与的时间内，这个三十多岁的女青年负责着夏油杰生活的点点滴滴，也看透了上层对夏油杰的压榨。
    她是站在夏油杰这头的人。
    所以夏油杰偶尔也会和她说些愤世骇俗的话。
    “就像我明天要开学，而现在还在青森县出任务一样。”
    不是抱怨，只是单纯的陈述，因为无论是夏油杰还是新石纯，他们都知道，他们撼动不了高层的决定。
    青森县距离京都大约八百公里的距离，越过三分之二个日本，区区一个一级咒灵，普通的一级咒术师就能应对。
    一级的咒术师虽然不多，但也不少。
    明明不一定需要夏油杰来。
    夏油杰的眼底藏着一抹青黑，那是高层在夏油杰去上课之前死命的给他塞任务导致的。
    新石纯啐了一口，这位平常和和气气待人的女性骂出了自己唯一会的几句脏话。
    想当初新石纯刚见到夏油杰的时候，那还是个单薄无助，刚失去双亲的九岁孩子，被禅院大和交到她手中，然后在御三家派来的观察员的目送下，看着他踏进一只二级咒灵的战场。
    “夏油君要入读的是京都分校对吧。”这是高层的意思，听说是京都校的校长和高层做了交易，完全没给本人选择的权利，“到时候说不定会给你配备新的辅助监督，我不一定能再陪着你了。”
    咒高有咒高里单独的辅助监督，就算新石纯申请调职，也顶多调回自己的母校东京分校当辅助监督。
    “不过我会试着努力的。”
    她放心不下夏油杰，无论是他的生活还是他的术式。
    少年藏拙，慧极必伤，在这个咒术师都是疯子的时代，新石纯只希望夏油杰能再晚一些长大。
    “……谢谢，但是还请勿要为难自己。”夏油杰给了新石纯是个淡淡的拥抱，他和新石纯相处了六年，六年的感情积累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禅院大和也好，新石纯也好，他的父母也好，正是因为有这些温暖的人存在，他才堪堪维持住了理智，不至于在这个黑暗的世界中癫狂。
    不过夏油杰自始至终都是行走在暴雨中的人，哪怕那些人的手里准备了无数的伞，却始终撑不到他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