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承之一、沾沾自喜的庸人

    林湘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试图让自己不要吐出来，但是这股煮婴尸的味道实在是过于令人作呕了。
    但是如果这能带来巨大的财富的话，估计无数人会觉得这是世界上最芳香的味道。
    黑弥撒有多富有，没有人能确切知道这个数字，只知道他们的触手无所不在，自从风口来了之后，他们的势力开始迅速地膨胀，原本只能做做法捉捉妖的术士们无不被这巨大的利益所吸引，然后投入到了这时代的洪流之中。
    毕竟，新时代了么，术士也该与时俱进了。
    这个时代到处都是机遇和财富，不是这样的么，所以我们也来捞一桶，有什么问题么？
    林湘知道他们会这么说，对于十六岁的林湘来说，拒绝这些也许很容易，十六岁的小孩子总是中二的，他们说，你将来会后悔的。尛說Φ紋網
    你一定会后悔的。
    “你看，没有任何人受到伤害，我们只是把人们不用的东西收集了起来罢了。”男人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不用的东西，指的是弃婴么？
    这合理么？
    这真的合理么？
    “也许不合理，也许让人感觉很不适，这就是现实。”男人说道，“你觉得，这些孩子如果留在家里，会得到什么好的对待吗？”
    林湘躲在巨大的机器的后面，她的心里的确是一团乱麻。
    这个男人不想杀死她。
    否则她早就死了。
    “这个世界上，只有足够强的人，才能选择自己要当好人还是当坏人，”男人说道，“小姑娘，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教导你。”
    “到时候你想做什么，我们也会支持你的。”
    林湘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她感到了无比的恐惧，然而她看到了一扇虚掩着的门，于是她从藏身之处飞快地跑了出来，然后推开门冲了进去。
    这是出厂房的门。
    她来到了地面上，美丽安静的溪谷，和头上灿烂的繁星。
    男人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小姑娘，你要好好考虑一下。”他轻声说道，“我是很真诚地希望你能做我的朋友的。”
    被夜风一刺激，林湘忍不住吐了出来，然后她听到了一个声音。
    “怎么了，林湘，你中暑了吗？”是她一个朋友的声音，“我说你为什么大半夜的爬起来不睡觉呢。”
    林湘转过了头，看到了那个叫谢意的少女拿着一个磁力手电筒，背对着那个男人，她打着哈欠，“你需要吃药么？”
    “这是你的朋友吗？”男人露出了一个笑容，“小姑娘。”
    谢意猛的回过头，“你是什么人？”她看上去瞬间紧张了起来，手在口袋里摸了一把，似乎握住了自己的手机，“你怎么在这里？”
    “我是这里的老板啊。”男人说道，“不要紧张，我不是什么坏人。”
    谢意微微地偏了偏头。
    林湘突然想起了一件可怕的事情，那就是谢意的父亲在香水加工厂工作，谢意这家伙的鼻子比正常人灵敏不是一个档次。
    少女皱了皱眉头，她的手没有放开，“林湘，我们去找老师吧。”
    太劣拙了。
    这个年纪的小女孩的掩饰太劣拙了，刚刚她一瞬间的表情就出卖了她。
    她已经嗅出了这个男人的身上，那股尸体的味道。
    “小姑娘，你们的夏令营老师是我的员工呢。”男人露出了一个笑容，“有什么事情，不妨对我直说。”
    谢意瞬间被吓得呆若木鸡，然而下一秒，她一把拽起了吐的直不起腰的林湘的袖子，转头就跑。
    林湘被食物呛着气管，一下子眼泪就流了出来。
    “我跑不动。”林湘勉强地说，“你先跑。”
    谢意明显被什么东西吓得浑身颤抖，因为她的余光看到了那个男人似乎鬼魅一般，消失在了夜色中。
    “不行，会被那家伙杀掉的，他肯定杀了很多人了。”谢意说道，她明显感觉自己手上需要拽着的重量在加重，她感到了刻骨的恐惧。
    这都是她所从未见过的世界。
    虽然爸爸有时候会讲一点夜班的鬼故事来吓唬她，但是她从来都没有觉得那些是真的。
    谢意的父母都是工人，父亲在香水厂工作，母亲在纺织厂，他们听说送孩子去旅行对他们将来有好处，所以中考结束之后，说什么也要为她报名这个夏令营。
    她起初并不想去，但是听说林湘也去。
    她决定去。
    每个女孩都会有幻想和自己的好朋友出去旅行这种梦的，不止是去对方家里玩点游戏，而是一起出去玩。
    而且这是奖励她考上了好高中的礼物。
    但是她没有想过，自己也许会死在这里。
    也许永远都不能回家了。
    恐惧让她全身冰冷。
    然而自己逃命可以逃得掉吗？
    “你爸爸这辈子只有两件可以吹牛的事情，”她没来由地想起了父亲的脸，“第一个是你，第二个是我这辈子仗义的很，从来没有对不起过朋友。”
    不能对不起朋友，谢意被恐惧的冰结的大脑似乎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样的信念，然后她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勇气，亦或是平时经常帮家里工作积攒的体力，她一用力将林湘拽了起来，扛在了肩膀上。
    这样应该能帮她把东西吐出来不会被憋死。
    然而当她看清了月色之下的黑影之后，她僵住了。
    那个男人，什么时候居然跑到了他们前面去了。
    男人的脸上挂着一个表情，类似于反胃或者嘲笑的表情。
    “真是一群小朋友啊。”男人轻声说道，“只有小孩才会觉得朋友什么那么重要吧。”
    “放下她，我让你过去，”男人淡淡地说，“你家庭条件一般吧，如果你对此事守口如瓶，我每个月都会给你一万块钱。”
    一万块钱，对于谢意来说，实在是一笔听上去就很厉害的数字了。
    然而谢意犹豫了。
    “你爸爸妈妈加起来，一年也就能攒一万块钱吧。”男人说道，摊开了双手，“比起来无意义的死在这里，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谢意沉默了。
    “你不是，杀过人了么？”谢意轻声说道，她想起了在学校里的安全教育，不要激怒犯罪嫌疑人，她也许应该接受，然后出去报警。
    但是这样的话，这样的话。
    谢意自认为不是什么聪明人，她的父母也全都不是什么聪明人。
    恐惧让她感觉自己的舌头都在打结。
    可是。
    下一秒钟，出乎男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这个少女，跪了下来。
    “我们谁都不会说出去的，”她说道，她将林湘放了下来，头触碰到了土地，就像男人一直以来最为恶心的那种弱者一样，没有智慧，没有力量，面对强者只知道哭泣和哀求的弱者。
    他遇到过很多这样的人，也杀过很多这样的人。
    比方说那种粗笨的农村妇女，也是这么哀求他不要带走自己的儿子。
    “带走我吧。”她苦苦哀求着。
    男人感觉到了费解，你的儿子是稀有的体质，可以用来炼制蛊童，你有什么用啊，为什么这么无耻啊。
    少女跪在地上，“要不然杀了我吧。”
    “林湘的爸爸只有她了。”她说，声音颤抖地如同秋日寒虫，她的爸爸妈妈还年轻，但是林湘的妈妈已经不在了。
    她如果死了，就是杀了两个人。
    “我们都不会说出去的。”她重复道，羸弱恶心的就像一只虫子，男人在心里想，原本他不打算杀掉这个女生的，因为杀的人越少，他越不会遇到什么未知的风险，工厂停业一天的损失都是巨大的。
    这个女生，八字也不纯粹，也没有任何能力，甚至送去贩卖估计都是最底端的货色。
    她凭什么有脸说，用我来换她吧，你们两个的价值是不对等的啊。
    好恶心，没有自知之明的家伙。
    也就是小孩子吧，太幼稚了，以为自己这样会有用，以为自己很高尚吗，是不是要把自己感动哭了啊。
    “你真的让我感到恶心，本来还想留你一命的。”男人说道，“你就和这种幼稚的家伙做朋友吗，遇到事情一点脑子都没有，只知道哭。”
    “如果哭有用的话，世界上还会有人被谋杀吗？”男人嫌恶地说。
    “不好说。”男人听到了一个声音，那个少女站了起来，她擦了擦嘴，终于把气管里的东西都吐了出来，感觉终于能呼吸了。
    “如果你现在就哭的话，我可以考虑留你一条狗命。”林湘轻声说道，她站在了谢意的面前。
    “你该不会打算和我动手吧。”男人似乎被气笑了，“你也不想想，你可能打得过我吗？”
    “谁知道呢？”林湘说，她突然感觉不害怕了。
    没有什么好害怕的，她想，这个家伙，拥有再厉害的手段，或者再多的财富，都是个庸人罢了。
    沾沾自喜的庸人。
    格外令人恶心的一种。
    “而且打架打得很多，也不是什么荣耀吧。”少女平淡的说，她周身的气息突然之间改变了，从之前的隐微的，孱弱的，变化了。
    这小姑娘的八字，男人突然感到了什么，他原本以为林湘的八字应该是癸水。
    林间小溪，这比较符合这个少女给人的印象。
    但是他发现自己错了。
    林湘是壬水。
    至阳之水，百川到海，滔滔东流之水。
    而如今，她似乎从狭隘逼仄的地方流淌了出来，变得开阔而平稳。
    海水江岸蟒戏浪。
    男人知道，在术士中，有顿悟这个说法，但是，但是，他还没听说过谁一下子就变强了。
    “你在想什么？”他问道。
    “没什么，”林湘轻声说道，“就是突然想起了一句话。”
    “你一口一个强弱的，那你听说过，什么叫做，”少女露出了一个笑容，她身后有草木潇潇，有水声潺潺。
    “万物生也柔弱，死也刚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