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起之一、傅采龄

    “喂，老常啊，”李时晴接了个视频电话，常一经去了敦煌出差，正在问他们有没有想要的土特产。
    “感觉怎么样？”李时晴问道。
    “没什么事情，”常一经沧桑地说，“就是骑骆驼太贵了。”
    每去景点必被坑钱也算是老常的被动技能了，在李时晴的记忆里他好像还没有全身而退过，李时晴突然想起了在网上看的那种，一群中年女人在一起编花篮合影之类的照片，他总觉得老常已经迈入了那个境界，就是缺几个志趣相投的伙伴罢了。
    “没什么需要的纪念品，真的。”李时晴说道，“至少我没有。”
    常一经嘟哝了一句什么没有听清，然后他挂上了电话。
    公寓案之后过了一段时间的太平日子，几个人恢复到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除了有事没事去警察局给黑弥撒的那几个人做笔录，好像的确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切看上去都十分的按部就班，提起公诉，一审死刑，不服上诉。
    “肯定上诉了吧。”林湘说，她从外面走进来，然后打开了自己的袋子，开始往冰箱里面塞东西，“不可能不垂死挣扎的。”
    “说起来，”李时晴打开了网页，划到了最后，然后他陷入了困惑，“他们没有上诉唉。”
    “什么？”祁涵颖正挂着耳机打游戏，听到这件事一下子把耳机从耳朵里扯了出来，“这不太符合他们的人设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林湘说道，将手里的酸奶塞进了冰箱里，“真的不上诉了。”
    “好像的确没有。”祁涵颖凑了过来，抢过鼠标看了一会，“还真是，令人不解啊。”他感慨道。
    从清水寺洗澡回来的黄绍东头上顶着一块毛巾，也探头来看，“的确有点不可思议。”他说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毕竟黑弥撒可是一群干出来什么都不让人意外的家伙们。
    “或者说，有些人要求他们必须死。”祁涵颖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下，“毕竟他们和那么多有钱人，明星，甚至官僚都有联系，被灭口了也说不定。”
    林湘把最后一包零食扔进了冰箱里，然后拿出了夹在腋下的东西，是一个信封，“我回来的时候看到了邮局的人过来，所以我就直接拿了。”
    “让我拆开看看。”林湘说道，她抬起手，将信封撕开了，然后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唉，两张明信片？”
    的确只有两张明信片。
    林湘拿了起来，然后看了看，她的血突然一瞬间的凉了下来。
    “这是什么玩意啊。”她低声说道，几个人跑到了她的身后，这个明信片看上去平平无奇，但是上面却写了一句话。
    “傅采龄，我知道你在这里。”
    “该不会是把你当成你妈妈了吧。”李时晴说道。wＷＷ.xszＷω㈧.йêt
    祁涵颖沉默了一会，他的手中拿着另外一张明信片，表情显得阴阳不定。
    “怎么了，是给你的吗？”李时晴察觉到了什么，询问道。
    “不是，”祁涵颖轻声说道，“不是给我的。”
    “我也不知道是给谁的。”他说，“上面只写了四个字。”
    找到你了。
    “不会也是给林湘的吧。”李时晴说道，然而他瞬间感觉到了一阵蹊跷。
    黄绍东将毛巾从头上拽了下来，挂在了一边，“说起来，林湘，你还记得你妈妈是怎么失踪的吗？”
    林湘点了点头。
    她当然记得，她之所以一直抱持着希望，就是因为她的母亲不是遭遇了意外，也没有看到尸体，确切来说，那个晚上发生的事情，可以说是诡异至极。
    “那是我十一岁的时候的事情了。”林湘轻声说道，“那天晚上是中元节，下了暴雨。”
    林湘十一岁的那年，和几乎所有十一岁的女孩没有什么区别，她的母亲是学校后勤部的一名职工，父亲那时候还是个讲师，她生在家属区，长在校园里，可以说比一般人的童年都要风平浪静的多。
    人生遇到最大的事情无非是有人绑架了个学生，开价一百八，警察没有零钱给了他二百，他掉头就跑，还没追上这种事。
    她曾觉得自己的一生不会有半点阴霾。
    妈妈是个不同寻常的人，这点她的确已经知道了，但是又有什么呢，他们只是在过着普通的生活啊。
    八月的那一天，她放了暑假，在家里写着暑假作业，偶尔看看动画片，父亲在值班，入夜的时候下起了大雨。
    “林湘。”她听见了妈妈的声音，她推开了卧室的门走了出去，看到妈妈正在收拾她的玩具。
    傅采龄称得上娇惯林湘，给她买了不少娃娃，收起来足足有几箱子，林湘坐了下来，拿起了一个泰迪熊看着。
    “这个不要收起来了吧，”林湘说，“我还想玩。”
    “你看看你还有没有什么想玩的。”傅采龄说道，“我打算放到仓库里。”
    “好吧好吧，”林湘不情愿地说，“妈妈，我都想玩。”
    “不行，”傅采龄说，“你挑一个喜欢的，剩下的收起来，爸爸的客人明天要来的。”
    “好吧，就这个了。”林湘说道，举起了手中的泰迪熊，“爸爸有什么客人啊。”
    傅采龄看上去有点奇怪，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然而当时林湘并没有发现这一点。
    “妈妈，晚上吃什么啊？”她问道。
    “吃螃蟹炒年糕。”傅采龄随口答道，她那天穿着一件很少见的衣服，是白色的，那个时候还没有汉服热，林湘不知道那是一件中衣，傅采龄收拾完了玩具，然后走到了书房里。
    她在给神明上香。
    “吕祖在上。”傅采龄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然后似乎说了什么，但是林湘当时并没有在听，她想要把一本书从书堆里翻出来，因此正在埋头苦干。
    “林湘。”傅采龄从书房中走了出来，她抬起手，整理了一下林湘的领子，林湘突然感到了什么，某种预感攫住了她，她忍不住感到了慌张。
    “我教给你的东西要勤加练习。”傅采龄轻声说道，她的语气很平缓，“如果妈妈不在了的话。”
    “妈妈不可能不在的。”林湘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傅采龄笑了笑，抬起手擦了擦她的脸，“人总是要不在的。”
    “如果说起来，也是妈妈当年做了一件不好的事情，很不好的事情，如今被这些事缠上，也算是天理昭然，报应不爽。”
    林湘抱住了傅采龄的肩膀，眼泪大颗大颗地流了出来，“不行，妈妈不可以离开我，绝对不可以。”
    傅采龄拍了拍她的后背。
    “不会离开你的。”她轻声说，“妈妈这辈子，有你之后才觉得人生是有意义的。”
    她似乎也哭了出来。
    然而她很快就停下了。
    “其实妈妈没有遇到什么事情，只不过妈妈的过去来找妈妈了。”傅采龄轻声说道，“这世界上的命运就像是网。”
    江河里鲜有能够漏网的鱼。
    世间也没有能逃过命运的人。
    “林湘，有一件事你必须要记住，这世界上有很多中存在方式，每一种都是值得尊重的。”傅采龄轻声说道。
    “记住了。”林湘哭着说，“但是妈妈可以不要离开我么？”
    “我不会离开你的。”傅采龄温柔地说，她轻轻地擦去了林湘的眼泪，“这个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存在，我当年年少轻狂的时候，觉得人类就是最重要最尊贵的。”
    “现在我后悔了。”傅采龄安静地说，“林湘，记住，无论是什么，都是有善良的和邪恶的，永远不要养小鬼，他也曾是别的父母的掌上明珠，凭什么被你驱使，也不要觉得能够请神的自己很厉害，去请求帮助，而不是奴役任何东西。”
    “我记住了。”林湘哭着重复道。
    “我年轻的时候，觉得自己是不世出的天才，对世界的一切都缺乏敬畏之心，总觉得自己立于万千生命之上，然而我也一直这么活着，不停地打败别人来获得优越感。”傅采龄轻轻的说，“做到各种人说是神迹的事情。”
    “这就是我一生最后悔的事情，如果你将来长大了也许会听到一个叫萧建英的人，这应该也是他一生最后悔的事情。”傅采龄说道，“你一定不要成为这种人。”
    “我不会的。”林湘的眼泪还在不停地流出来。
    傅采龄笑了笑。
    “我相信林湘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傅采龄轻声说道，她站起了身，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空气中隐隐凝聚着雷云。
    “我爱你，你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奇迹了。”傅采龄低声说，“我曾经对这些全都不屑一顾，世界上怎么会有那种白痴呢。”
    “如果可以重新活一次，”她说道，思考了一下又沉默了下去，“重新活一次，会成为什么样子呢。”
    然后傅采龄在那个晚上失踪了。
    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地失踪了。
    警察地毯式地搜索了好几个来回，但是一无所获。
    她，人间蒸发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