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8 章 【108】

    清水泼街，黄土垫道。
    前面的车马仪仗开路，来看热闹的百姓们纷纷退到道路两旁，远远踮着脚望着前不见首，后不见尾的队伍。
    苏慕青站在嘈杂人群里，冷冷清清，像是世界独独辟出来的一角，与这番热闹格格不入。
    沈眀辙坐在车里，高高在上，却有些漫不经心。
    今日他大权在握，荣登大统。这一切是他十几年，一直以来的野心，这野心磨着他，磨的他夜夜不能安寐。为了今天，他几乎付出了一切。
    他反开自己手掌，看着掌上细细的纹理，每一条纹理里都浸透了鲜血。他不在乎。
    如今的他，什么都掌握在手了。
    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沈眀辙放眼望去，人山人海，都是他的子民......他，来了吗？
    或许来了，或许没来。
    沈眀辙想，如果下令，掘地三尺，把手底下五十二座城池翻个几遍，或许能找到他。
    然后呢？
    把苏慕青绑在身边，囚在宫中？
    侍奉在君王身侧的小内监愣了一下，他看到圣上笑了，不是功成名就、得意的笑，而是仿佛在笑什么好笑的事，勾了一下唇角，无奈、牵强又有点......忧伤。
    小内监慌忙别开眼，君心不是该他揣度的。
    沈眀辙自认做不到，他可以玩弄人心，可以用尽肮脏手段，甚至对青梅竹马长大的苏苏，也能用假意柔情折了她的臂膀将她囚在宫墙之内。
    可对苏慕青，他做不来。
    有人说来了，来了。
    接着，人群成片成片的下跪。
    苏慕青还没来得及看清圣上的龙驹銮驾，被身边的人扯着袖子跪下去。
    身边人好听提醒他，“圣上不是我们这些凡人能瞻望的。”
    苏慕青跪在地上，听着车轮缓缓碾过地面，心里默默祝愿圣上江山永固，福寿绵长。
    车马驶过长长街道，入驻宫城。
    沈眀辙心底泛起一层层倦意，他想，以后再也见不到苏慕青了。不，或许下一刻就能见到，或许是明天，或许是后天......
    *
    “卡！”陆导满脸兴奋，举着喇叭向全世界宣布，“今日拍摄工作完满完成，《明镜台》杀青！”
    解放了，陆导热泪盈眶，比在场任何一个都兴奋。
    杀青宴简单，工作人员抱着一束花走过来，手里拎着个蛋糕。
    还有以前后院摘的果子储存起来，这时候都派上用场了。宁导领着场务、统筹等给工作人员和演员发水果。
    人世热闹，普天同庆。
    “瞧瞧，我们给他打工，就像委屈了他似的，一杀青，就敲锣打鼓昭告天下，他自由了。”
    纪戈揣着袖子，对身边的人说道。
    柏松林低头对上纪戈的眼睛，两个人对视一会儿，看着对方笑了。
    笑声跟大家的笑融在一起。
    结束了，从十月到二月，为期四个月，当初站在山脚下坐上吱哇乱叫的驴车时，一看眼去，是看不到头的漫长岁月。
    现在，竟然也结束了，四个月，中间经历了太多悲欢离合。
    有的人鼓掌，有的人流泪，更多人是拖上行李默默离开。
    吴小白定好返程的机票，正在打扫卫生，给纪戈收拾行李。
    纪戈看着他收拾东西，心里不觉涌上一丝怅然，抱着枕头，叹了一口气，“小白，明天就要走了，竟然有点舍不得。”
    此时的心情，真的很难形容。
    吴小白从在打扫卫生间，探出半个身子，“你在说什么啊，格格。陆导刚刚下的通知，还有场戏等你补呢，明天你走不了。”
    纪戈：“......”
    凭什么？舍不得是一回事，被迫留下来又是一回事。
    此时的心情，就好比辛辛苦苦参加完高考，别人考完撕书狂欢彻夜上网搞party，而你被悲催的告知，你要被留级。
    真的，很难形容。
    好消息是，听说柏松林也被留级了。有学霸陪着，纪戈心情好受了些。
    纪戈一下子倒在床上，“我什么时候才能下山，吃上大鱼大肉啊？我一闭上眼睛，眼前就飘过来李记烤鸭的影子，还冒着热气呢。”
    吴小白低头刷洗手池：“今晚就可以。”
    纪戈：“？”
    吴小白：“陆导说，《明镜台》杀青，实在不容易，他做东，请客吃饭。”
    纪戈坐起来：“戏都杀青了，还请吃饭？”
    她的第一反应是，陆导还有钱吗？
    一般一部戏，从开拍到杀青，排到最后钱都花光了。剧组没钱也没精力开什么杀青宴了，大家都拎着包各自滚蛋。
    陆导要请客......这件事，有点反常。
    纪戈眼睛一转，“陆导亲自跟你说的？”
    吴小白忙着手里的活，轻飘飘地说：“我去陆导办公室替你领材料，碰到轻缕衣，她跟我说的。”
    纪戈问：“她原话怎么说的？”
    吴小白：“轻缕衣说，陆导找到她，说剧本一路拍一路写，能顺利完成下来不容易。晚上陆导吃饭，带大家去见识见识真正的花天酒地。”
    显然，光“花天酒地”四个字就足够吸引轻缕衣了，她是个写故事的，最爱旁观别人的热闹了。
    纪戈略一思索，想到一种可能。
    吴小白又探出头来说，“听说，程总也去。”
    纪戈：“哦......”
    柏松林的房门被敲响。
    费萌萌开门，一脸震惊的看着身穿女装的纪戈，“格格？”
    柏松林从卧室出来，不动声色的挤开费萌萌，问纪戈：“找我什么事？”
    柏松林虽然面上不显山不漏水，但心在狂跳，一方面是因为纪戈主动来找他，一方面是，纪戈穿女装的样子太好看。
    纪戈穿得很简单，一条干净利落的打底裙，套一件米白色大衣，脖子上系了一条亮色丝巾，脚上是一双带中跟的浅白色羊皮小鞋。头上戴的是之前从理发店顺走的假发。
    很多男人扮女装都很美，但总能从过分坚毅的鼻梁，或者太过棱角分明轮廓看出男相。但这些问题在纪戈身上完全不存在。
    他站在那里，完全是俏丽可爱的女孩子。
    柏松林心如擂鼓，妈的，他心里暗骂自己。我喜欢男的，喜欢年下，还喜欢男的穿女装，而且，我还是个受......我是个变/态吧。
    纪戈：“今晚，陆导请咱们吃饭，我来叫你。”
    “哦哦，稍等。”纵然天冷，柏松林还是换了一身浅色西装，跟纪戈出门了。
    下午，陆导的车早早出发。
    为了晚上这顿饭，纪戈偷拿了小白的车钥匙，带着柏松林出山。
    “有驾照吗？”严格意义上来说，纪戈于今年十一月份刚满十八岁，她还没来得及取得驾照。
    “有。”柏松林说。
    纪戈把钥匙扔给柏松林，自然的坐到副驾驶上，跟柏松林说：“师傅，跟上前面那辆车。”
    车一路往山下走，跟这陆导的车绕过崎岖的山路，穿过几个村庄，驶入繁华的城市。
    夜幕降临，流通的灯火将这座城市照得亮堂堂的。
    这里的生活，刚刚苏醒。
    山上四个月，下来遇到这样的景色，忽然生出恍如隔世的感觉。
    跟着陆导的车，一路进了一家会场，从门口就能望见里面的热闹，灯火辉煌，流光溢彩。
    纪戈开门下车。
    “你给我等等，”柏松林拉住要下车，“你要去做什么？”
    纪戈眨眨眼：“吃饭啊。”
    刚才在路上柏松林渐渐意识到不对劲：“如果，陆导请客吃饭，为什么不直接通知费萌，或者直接找我？”
    纪戈看着他，毫无愧疚感的点头：“这都被你看穿了，我骗你的。”
    纪戈反手拉着柏松林，朝他眨眨眼：“陆导没请我们，我是带你来蹭饭的。”
    “欢迎光临。”几个衣着考究的服务员迎出来。
    纪戈点头应了下，拉着柏松林往里走。
    服务员跟过来，“二位有预约吗？”
    纪戈摆摆手，指了指前面的陆导，“我们跟前面胖胖的先生一起的。”
    “你站住。”柏松林反握住纪戈手腕，“你想要开心一下，放松一下，吃点什么喝点什么，都无所谓，我都奉陪。我请你吃，想吃多少吃多少，没必要非来蹭这顿饭。”
    柏松林比纪戈重很多，不在一个量级上，纪戈拉不动他。
    柏松林一脸正义，摆明了态度：你不说清楚，我就不放你走。
    纪戈还能怎么办，总不能在酒店门口给影帝一个过肩摔吧？
    纪戈叹了一口气，“事情是这样的......”
    小白说，陆导请客吃饭的时候，纪戈就有一点疑惑。
    现实里的杀青宴又不像偶像剧里，开香槟摆酒宴，女主女配穿着高定来撕逼。
    一般情况下，买个鲜花买个蛋糕分点水果，就算剧组大方了。到这个时候，大家都没钱，也没精力折腾了。
    但是吴小白告诉纪戈，陆导要请客。
    纪戈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所以，纪戈问小白，这条消息是怎么来的。
    听完纪戈就明白了，陆导不是想请客，是想请轻缕衣吃饭。
    更准确的来说，不是陆导想请轻缕衣吃饭，是陆导想替某人约来轻缕衣。
    “而，这个‘某人’就是程总，”纪戈说，“程总在剧组的那几天，我不信你看不出，他跟轻缕衣之间的猫腻。”
    程毅然和轻缕衣之间的来来往往，柏松林看出来，但他根本没在意。
    “既然是陆导单独约的轻缕衣，小白是怎么知道的？”
    柏松林抓住重点。
    纪戈：“当然是轻缕衣说的。她不想跟程总会面，但是对着陆导又推脱不了，所以，把陆导请客吃饭的消息透露给小白，让我来搅局。”wＷＷ.xszＷω㈧.йêt
    柏松林：“她怎么肯定，吴小白一定会告诉你，你一定会来？”
    “因为程总。”
    柏松林：“？”
    纪戈给柏松林分析：“小白清楚我现在的情况，他心里为我着急。如果我能接机攀上程总的关系，也许困难就迎刃而解了。所以，他才会把酒局的消息透露给我。不过，小白不会代我选择，他把选择权交给我。”
    吴小白只是告诉纪戈消息，但并不亲自带她来。
    每个人都各怀鬼胎。
    柏松林懂了：“所以，你为什么来？”
    纪戈的回答成功把柏松林气到了，她答，“因为程总，我对他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