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梦境

    顾轶从包里抽出一件白色衬衣，将包扔到沙发上，转身将衬衣递给了阮星星。
    阮星星看着他，眨了眨眼。
    顾轶清冷的眸子盯着她看了两秒，手往前一扬，衬衣妥妥帖帖地盖到了她的大腿上。
    阮星星愣了，随后意识到自己的裙子太短，不适合抬高腿冰敷，她的脸刷一下红了。正好这时顾轶伸手握住她的脚踝，却被她倏地缩了回去。
    顾轶惊讶地抬眸，对上阮星星水光盈盈的眼睛，以及红透的脸颊。
    阮星星：“......”
    不，这不是她的真实情况。
    想到从多年损友处获得的鄙视，阮星星抬了抬下巴：“有点痛。”她可怜巴巴地眨眼。只要她自己不觉得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顾轶沉默，事实上他就一直没说过话，但是阮星星还是坚强地意识到，这一刻的沉默是不同的，但是她阮星星不能认输，她又将缩回的腿伸了出去，塞到顾轶的手里。
    也许是此刻自己太神经敏感了，阮星星觉得顾轶转头去看脚的瞬间嘴角勾了勾。
    顾轶将阮星星的鞋袜脱下，阮星星缩了缩脚指头，莫名羞耻。要不是有衣服盖着，她一定能看见自己满腿的鸡皮疙瘩。她勉强忍着不动，屁股在沙发上挪动了一下，轻咳了一声。
    顾轶动作熟练，将一边的冰块拿毛巾包好，卷了卷，绕着脚踝裹了一圈，又找来几个枕头垫着，将阮星星的腿架上去放稳，整个过程不过一分钟。做完这一切，他直起身，眼神扫过阮星星的脸，说了一句“不要动”，便拎起包走了出去。
    阮星星还愣着，这就完啦？她忍得那么辛苦，就一分钟就完事儿了？
    还真是，有点遗憾。
    但她绷紧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后背往沙发边靠上去，吁了口气。
    梁越正凑在穆依冉身边说悄悄话，余光瞄见顾轶从更衣室出来，他忙不迭地跟上去，问道：“你怎么出来了？星星呢？”
    顾轶脚步不停，看他一眼，问道：“星星？你们很熟？”
    梁越：“......”
    这不是对话的重点吧？
    穆依冉叫人准备了烧烤，在会所后山的池塘边架起架子，一个清瘦的小哥在帮他们烤食物。池塘边放着一排遮阳伞，伞下有躺椅，钓鱼工具一应俱全。
    阮星星感慨，这安排真的是天衣无缝了，连她这个伤残人士都不会觉得不方便。
    她的脚踝冰敷过后已经好多了，后来又喷了药，基本已经感觉不到太多疼痛。其余几人比她要紧张，如果不是她极力阻止，梁越还要给她上轮椅。
    又是运动，又是受伤，阮星星还真有点饿了，她凑到烧烤架旁，看了看食物篮子，指着里面一个红薯给小哥说：“小哥小哥，那个红薯帮我拿一下。”
    小哥应下，将篮子里的红薯一股脑全拿了过来，塞到阮星星怀里时，羞涩地笑了笑。阮星星回他一个灿烂的笑脸。
    不一会儿红薯的香气弥散开来，穆依冉几步跑过来，吸了吸鼻子：“好香。”
    阮星星用钳子扒拉着炭灰里的红薯滚了滚，道：“还要一会儿。”
    “你竟然还会烤红薯。”穆依冉佩服地看着阮星星。Ｗww.ＸＳＺＷω8.ΝΕt
    阮星星闻言笑开了：“这是我唯一会处理的熟食，在家里的时候会方便些，放烤箱几分钟就好了，但是没有明火烤出来的那种香气。”
    说着她又好奇道：“我倒是没想到你这会所还会有这个烤，我以为你们走高大上路线呢，怎么地也得来个大龙虾什么的。”
    穆依冉笑道：“还是你眼光毒辣，我这儿常规还真是烤那些个生猛海鲜，也不是在这儿烤，里面餐厅有专门的大师傅搞这个。”说着她指了指几步远的顾轶，笑得调皮：“这里的东西全是为我们的顶级VIP顾大老板安排的，他只爱这些个。”
    阮星星这回是真吃惊了，她看了眼顾轶的方向，跟穆依冉道：“我以为他只吃仙气呢！”
    顾轶的背影似乎僵了僵。
    穆依冉笑得扶住腰，没办法，顾轶太冷了。她缓了好一会儿才拿过几串小哥烤好的食物，装盘子送去给了顾轶和梁越。
    没一会儿红薯烤好了，香气仿佛要杀人。梁越三步并作两步地跑来，帮着将红薯一个一个从炭灰里扒拉出来，装了三个盘子，然后端着一个盘子走了。
    阮星星看着他义无反顾的背影，又看了看眼前的两个盘子，沉默了。行吧，她很愿意拖着残破的躯体再去献个殷勤，谁让人家长得好看呢。
    顾轶身旁的盘子里，穆依冉送来的食物还没有吃完，阮星星一踮一踮地走过去坐下，将红薯放在旁边，也不吱声，自顾自掰开一个吃了起来。顾轶听见动静看过来，目光停驻在冒着热气的红薯上面，似乎有点久，阮星星斜睨了他一眼，嘴上没停。
    顾轶没有动红薯，也没再动其他食物，剩下的时间都在专注的钓鱼。
    阮星星吃完了，拍拍手准备起身，旁边雕塑一样的人终于开口了。
    “你知道吃完烤红薯要注意什么吗？”
    阮星星一愣，意识到对方在跟自己说话，她非常认真地想了想，得到一个答案，脸都要裂开了。不，她拒绝给出这样的答案。于是她语气僵硬地问：“注意什么？”
    顾轶扭头看她，视线落在她的嘴角，他抬手在自己嘴边画了一个圈，语气毫无波澜：“擦嘴。”
    阮星星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如破竹的速度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转身就要去包里翻镜子，视线扫过一边吃得欢畅的梁越，发现对方将红薯掰开，一勺一勺地舀出来，喂一口穆依冉，再喂一口自己。
    这回不只是脸，阮星星整个人都要裂开了。
    是她大意了......
    当天的聚会在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中结束。
    穆依冉拉着阮星星的手邀请她一个月后参加她的生日趴，阮星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穆依冉还想请顾轶送阮星星回去，阮星星忙不迭地摆手道：“不用不用，家里的司机会来接我。”
    穆依冉作罢，阮星星硬着头皮跟顾轶再见，顾轶平淡地回了一声：“再会。”视线还是落在她的嘴角。阮星星觉得今天的氛围跟她八字不合，她急需回去整理一下，重整旗鼓，重新再来。
    ————
    窗户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一直没有停，顾轶靠在墙角，眼睛盯着窗外漏进来的灯光，一动不动，像一尊没有生气的雕塑。
    他仿佛在这里呆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直到窗户外传来轻微的声响。他眨了眨眼，然后就看见一个小小的影子从窗口漏了进来。
    先是一颗小小的头，毛茸茸的碎发被灯光照着，影子一根一根晃动。然后是一只手，手里拿着小小的一包，这回不是影子，是真的手伸进了窗户。
    顾轶抬眼，看清了来人，是新来的小哑巴。
    他动了动僵硬的手脚，花了很久站了起来。窗外的小哑巴比他矮了一个头还多，此刻正抬着头看他，伸进来的手没有动，一直在等着。
    顾轶打量着她的脸，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跟他们这里每一个人都不一样。她的眼睛黑亮有神，像聚着一窝星光，不像他们，呆滞迟钝，灰扑扑的。
    他将目光转向她的手，里面的物事比她的手掌还要大，是一只红薯，表皮软趴趴的，应该是在手上身上放了很久。他伸手摸了一下，果然是凉的。
    但是此刻也顾不上别的了，他被关了一天，吃的喝的什么都没有，他要饿坏了。饥饿这种事情，无论经历多少次，都没法习惯。他伸手拿过红薯，咬到嘴里，丝丝甜味仿佛要渗透五脏六腑。
    他吃得不快，没有水喝，怕噎着。窗户外的小哑巴看着他的动作，露出愉快的笑。
    顾轶盯着她的脸，觉得她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人了，虽然她还只是一个小孩子。
    画面一转，是孤儿院的食堂。
    保育老师从小哑巴的口袋里翻出一个红薯，那是他们的一部分早餐。老师毫不犹豫地收走了红薯，手上的棍子打在小女孩的手心，啪啪啪。
    一群小孩在老师走后围了过去，闹哄哄地唱着什么，然后哄堂大笑。
    顾轶快步跑过去，一把推开人群，将里面瑟瑟发抖的小姑娘拉出来跑了。一直到没有人声，顾轶停下脚步，看了看小哑巴的手心，红了一片。他皱着眉头，问道：“你干嘛要藏红薯？”
    小哑巴说不了话，只眼眶红红的看着他，半晌抬手指了指他的肚子。
    顾轶竟然看懂了，她想拿给他。他怔了许久，讷讷道：“可是我今天没有被关起来了。”
    小哑巴不说话。
    顾轶也沉默了下来。他被关的次数太多了，三天两头，家常便饭，小哑巴担心他随时又没有饭吃，便习惯性地藏起一部分食物。
    顾轶愣了许久，他那时候不知道自己心里的感觉是什么，就是有很多酸，有很多难受。从来没有人，这样待过他。
    天光微亮，顾轶醒了过来，他睁眼盯着天花板，许久没有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