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反转发生得始料未及。
    坐在远处的人全都聚拢过来，想要看清楚发生了什么。阮星星将塑料硬卡从画册上拿下来，又冲完全愣住了的秘书组组长道：“您的电脑屏幕借我一用？”
    说完也不等对方应答，将屏幕上展现的图片点开放大至跟画稿一样大小，再次将彩色塑料卡附上，一模一样的星星出现在了项链中间。
    “哇！”会议室的人围城一圈，全部将这一幕收入眼底，愣了个彻底。
    邵美茵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她眉头紧皱：“你的意思是，是蓝翼鸟完全盗取了你的设计稿？”
    “回答正确！”阮星星朝邵美茵俏皮地眨眨眼。
    秘书组组长这会儿也反应了过来，她面色不善地看了看阮星星，又看了看阮芃，若有所思。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围观群众稍觉有些尴尬。还是邵美茵打破僵局：“阮星星，虽然你力证了自己的清白，但是我还是有一点疑惑。你交了一个与阮裕风格完全不同的设计稿，然后这个设计稿又正好被风格一样的蓝翼鸟盗取了。”
    她停了停，给听众时间转换一下思维：“蓝翼鸟或者是他们的某个设计师是怎么知道，从来不做水晶饰品的我们，手里有几张他们认同的画稿呢？而且从你交给我，到今天的会议，中间不过一个星期而已。”
    阮星星意味深长地看向邵美茵，笑了笑，手指向周围人群划了一个圈，道：“蓝翼鸟当然不会浪费功夫跑来阮裕偷东西，所以事实只能是，这一个星期里，我们的某一位好同事将画稿偷出来‘送’给了他们。”小說中文網
    人群“哄”的议论开来。
    这时还一直站在阮星星旁边的阮芃说话了，语气中满是为难：“星星，现在我们可能主观上想要相信你说的，因为你是我们的同事，而且我们是从你的手上看到了图稿中隐藏的秘密。但是．．．．．．”她吸了一口气，“艰难”地继续往下说：“有没有另一种可能，就是蓝翼鸟的设计师也是用这种方法来防止剽窃，只是因为现在他们还不知道我们这边出现了一样的画稿，所以没有将这一点说出来而已呢？”
    “我的姐姐，不得不说你的思维很缜密了。”阮星星给阮芃鼓起了掌：“你说得对，剽窃这种事情，向来就是谁先发表谁赢，无论事实如何。”
    “那我也不想让你失望，为了公司利益，我可算是殚精竭虑了。”阮星星说着又从手中的文件夹中拿出一份杂志，送到秘书组组长的面前。
    那是一份法语杂志，会议室里多数人看不懂，但是不包括两位领头人。
    秘书组组长拧着眉头翻开杂志，薄薄的一本，里面尽是各种各样的珠宝首饰设计稿，没有一份是制成品，而其中几页，就赫然印着阮星星提交的那几张画稿，而扉页上印着的出版日期，是半个月之前。
    秘书组组长愣了一愣，然后将杂志递给了邵美茵，邵美茵快速翻过，也是一样的表情。
    “所以你提交的设计稿，其实在半个月前已经刊登在了这份杂志上。而这份杂志．．．．．．是你就读的设计学院的内部杂志？”邵美茵问着问着，意外有点想笑。
    “是的。”阮星星陈述道：“大家也知道我在法国学设计，这个杂志是我们学院的内部交流资料，不对外发售。但是，因为要印刷，所以一应资料提供都是有记录的。”
    阮星星边说边看着旁边脸色煞白的阮芃，继续道：“这个稿件也不是我的，是我一个快毕业的学姐，她画的稿子。她呢因为吃过大亏，生平最恨别人剽窃，所以就花了些心思在设计稿上。她这一年的每一幅作品都有这样的小惊喜在里面。而今天大家看到的这几幅，因为是专门为我设计的，所以里面会显出星星来。”
    阮星星刚说完，就被阮芃握住了手臂，那力道让她难得皱起了眉。
    阮芃却像是抓住了什么要紧的东西，声音也不复之前的虚假，她道：“你怎么可以拿朋友的稿件当做自己的作品交上来，难道这就不算剽窃吗？”
    阮星星“嗤”的一声笑，用了点力气拽开阮芃的钳制，才问道：“你从哪一句话里听到我说这是我的作品？”
    阮芃仔细一看，发现确实只有阮星星提交的稿件上面没有署名。然后就听阮星星继续道：“我从头到尾都只是提交而已，我为公司提供优秀作品，而创作者也有书面同意，这没问题吧？你还想看看人家发给我的邮件么？姐姐。”
    阮芃彻底失了魂。
    秘书组组长脑子里一直回放着早上阮芃说笑着给她看蓝翼鸟的这一次新品时的样子，她使劲闭了闭眼，这时终于开了口：“好了，是什么情况我们都清楚了。”她看向阮星星：“会议后你将所有相关的资料提交给邵总监，我们需要具体分析怎么处理。不过你要知道，你提供的稿件并不适合我们公司，最后具体怎么跟蓝翼鸟谈，还要问过董事长之后再做决定。”
    这话没毛病，阮星星痛快地点头，收拾收拾，拍了拍阮芃僵硬的肩膀，走了回去。
    阮星星刚回到自己的工位，还没坐下，就被随后而来的邵美茵叫住了，两人进了总监办公室。
    “我是想跟你说明一下，这件事情我有责任，但是不是我做的。”邵美茵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定定地看着对面站着的阮星星。
    阮星星笑了笑，拉过椅子坐下，会议室的椅子太难坐了，她忍了一天。
    “您说哪里去了，这点谱我心里还是有的。”邵美茵在会议室里，字里行间也有一种给她铺路搭桥的意思，她都懂。
    邵美茵暗暗吁了一口气。鬼知道她快烦死这些破事了。
    阮家的生态其实算是比较健康的了，家里亲戚虽然多，但是不爱搞事。也就是这一辈两个小姑娘，因着父母辈的问题，隐隐透出些争锋相对的态势。
    但在今天之前都还只是一种感觉，毕竟两个人都在公司，却连句口角都没有过。
    只是没想到不搞则已，一搞惊人啊。起手就是一个火箭炮，这谁他妈扛得住。
    偷盗公司设计稿，转卖给对手公司，这是人干事？
    还他妈是他们自己家的公司。
    别问她为什么知道一定是阮大小姐搞的鬼，问就是，有脑子的都能猜到好吗？秘书组组长算是手把手地带着阮芃起来，打的大概是从龙之功。今天会议室那种情况，她只是轻飘飘的一句会后讨论就把案子结了，难道她是没脑子吗？
    不！她的心里估计比任何人都清楚，只是她没有任何理由不偏帮阮芃。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不帮任何人，她也没有任何理由大庭广众将老板家的龃龉剥开供人吃瓜看戏。所以她说这事要上报董事长，反正最终董事长说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她一个外人，做不得任何决定，只有在外面大事化小，才是她最妥善的处理。
    而如今，作为那些资料在公司的第一个经手人，邵美茵知道自己必须要立刻马上将自己摘清楚，不然指不定哪天就成了任何一方的踏脚石，妥妥的炮灰。
    她端起杯子润了润嗓子，继续道：“资料我都是锁在我的办公室抽屉，但是你也知道，这种东西防君子不防小人。”
    阮星星点点头，示意她理解。
    “我的办公室里没有监控，但是你放心，我能保证设计部给出的监控都是原原本本的。”邵美茵最后说道。
    “你就这么放过她了？不像你的作风啊。”沈础咬着冰淇淋勺子，坐在遮阳伞下朝不远处另一桌的女生眨了眨眼，一边好奇地问阮星星。
    阮星星喝了口奶茶，惬意地叹了一口气：“我还是个不满二十的天真少女，不适合对人赶尽杀绝，会显得我不够可爱。”
    沈础笑得趴在桌子上，眼泪都要流下来：“嗯嗯，你比旁边那一桌可爱多了，大姐。”
    阮星星顺着他的话转头去看，旁边一桌三个小姑娘，大概是高中生，十六七岁的年纪，偶尔偷偷地打量沈础，脸都红了。
    淦，人渣，连未成年都不放过。阮星星鄙视地用手指点了点沈础，示意他收敛点。沈础竖起双手求饶道：“行了行了我知道，都怪我这无处安放的该死的吸引力啊。”
    事情结束得很快，阮星星被阮常山叫去书房的路上，看到了双眼通红的阮芃。她冲对方笑了笑，双手插兜，踏着轻快的步伐走上楼梯。
    阮常山难得和颜悦色，让阮星星坐下，说道：“事情查清楚了，是设计部的一个实习员工，因为心里不满，又怕交不出稿件没法转正，就想着去偷别人的设计稿。没想到他一眼看到了你的，就换了思路，与其直接偷别人的，然后在公司跟人对上，不如把你的那份卖给蓝翼鸟。他拿了钱，等这次选稿结束直接走人，蓝翼鸟那边的人抢先发布，而你的稿件原本就不太会被公司选中，我们公司也不会摊上纠纷，影响不至于太大。只是他没想到那份稿件是你的。”
    “唔。”阮星星点了点头，道：“我能理解，毕竟不是我的稿件，我没在上面署名。要是换成别人的稿件，大概也就是吃个暗亏就得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阮常山脸上的笑干掉，缓了缓才说：“也不能这么说，不管是谁，我们公司的员工被别人偷取了作品，我们肯定是要帮忙维权的。”
    “我还以为咱们公司快断气了，被人偷了东西都不敢报警呢！”阮星星笑得开心，冲着阮常山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阮董事长，就是明事理。”不等阮常山反应，她又接着道：“那咱们报警了吗？”
    阮常山面上精彩纷呈，半晌才干巴巴地道：“没有，不过．．．．．．”
    “不过您辞退了该员工，叫蓝翼鸟撤回了这几张样图是吧？蓝翼鸟那边呢？没有赔钱？”阮星星接话道。
    阮常山悻悻道：“没有，毕竟没有给我们造成实质损失嘛，但是他们态度还是到位了的，那位提供稿件的员工已经被开除了。”
    “哦．．．．．．”阮星星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懂了！”她道：“故事应该是这样讲，蓝翼鸟发现自己的员工买了别人的稿件，倒霉催的还是，那份稿件是偷来的，还已经在正式途径发表过，这就没办法了，只能撤稿，把人开除。但是他们一不小心又打听到，对家那个偷稿件出来卖的人说，他也是被人指使的，不然学了十几年，为了区区不到一万块，就把自己刚开始的事业给彻底葬送掉，那不是脑残了吗？那么问题来了，他到底有没有说出来，是谁指使他的呢？这个指使他的人，又是什么样的身份，能让阮裕不敢声张轻拿轻放呢？”
    “你怎么知道是一万块？”阮常山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随便揪了个问题出来。
    阮星星笑得狡黠：“我不过随便一说，还真是一万块啊？”
    阮常山脸更黑了：“多大点事，你非要揪着不放是吗？你也不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学了这么久，你看看你提交上来的稿件，还是别人画的。”
    “我这不是给公司引荐人才吗？”阮星星靠着椅背，椅子一晃一晃。“你看咱们公司嫌弃不要，人家蓝翼鸟可稀罕着呢。难道这就是差距越来越大的原因？”
    “你这个混账！”阮常山彻底怒了，桌子拍得啪啪响。
    阮星星忙举起双手告饶：“好了好了，你别把自己气死了，我就这么一说，你不愿意考虑就算了嘛，我那个学姐可是个香饽饽。”
    见阮常山喘了喘气，不怕他真的被气晕过去，阮星星才最终总结道：“你也别把我当傻子，我在公司混了两个月，跟人说话都没几句，我能得罪人到以至于人家专门指使别人冒着职业毁灭的风险来偷取我的稿件？你说出去，满公司都要笑掉大牙。但是我估计你也没有更好的说辞了。也是，自己一心培养的好女儿，偷取公司设计卖给对家，这要放在别人家，那是趁早打死埋了算了。但是谁让她是您的乖女儿呢？这一轮，我让着她。”
    阮常山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他刚要说两句安慰的话，就见阮星星站了起来，转身往外走，边走边道：“不过您可得睁大眼睛了，我还要在法国待三年，您多费点心，别我还没毕业，公司先让人给卖光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