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肉票

    天色渐晚，夕阳西下。
    朱君瀚在朱幻彩的帮助下穿戴整齐，还是老三样，道袍云履网巾。
    “你把话带到了吗？他们怎么说？”朱君瀚问道。
    朱幻彩点了点头回答：“廖全哥说他们一定会到。”
    朱君瀚又问：“吃食呢？吃食可备齐了？可不能太过简单。”
    自己的草台班子马上就要搭起来了，朱君瀚内心激动，穿戴整齐以示庄重。
    “公子放心吧，都照你的吩咐打了酒买了菜，请了厨子在弄咧。”朱幻彩跟在朱君瀚身后说道。
    出了房门，穿过庭院就到了厅堂。屋内以点了灯，桌椅摆放整齐，就等人齐上菜了。
    朱寿正坐在椅子上打盹，听得动静睁眼一看，见是朱君瀚，连忙凑上来嘀咕道：“这都什么时辰了？这人影都见不着一个，该不会白忙活吧？”
    朱君瀚笑骂道：“你当都像你，别人是要干活养家的，忙活完还得从城里过来，怎么也需要点时间不是？天不也还没黑透吗？”
    “走！你们两个随我出去候客！”看着朱寿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朱君瀚哈哈一笑。
    晚风吹来，屋檐处的灯笼左右摇晃，朱君瀚站在大门口，影子被拉得老长，随着灯笼的晃动若隐若现。身后站着的朱寿和朱幻彩此时恐怕想不到，他们的命运从这一刻开始，已经完全和朱君瀚绑在了一起。wＷＷ.xszＷω㈧.йêt
    来大明也近十日了，朱君瀚彻底爱上了这片土地，也爱身边的几位亲人。
    在前世，朱君瀚是独生子，从小上各种培训班，没有什么童年。长大后，又为高考苦读。好不容易考上了个不错的大学，毕了业也考了父母希望的公务员。
    可唯一的爱好却让他丢了性命，可也正因为如此他才重生在大明，也算因祸得福吧。
    只是，年迈的父母辛苦了一辈子，晚年又失去了唯一的儿子，以后他们怎么办？他们好吗？
    “今夜思亲是绝期，从此生死各东西。”朱君瀚有感而发吟道。
    朱君瀚肚子里还是有些墨水的，再加上这具躯壳毕竟是朱家子孙，从小就熟读四书五经，就算后来落魄避难却也没有断了读书。
    朱寿和朱幻彩听得不住点头，朱寿嚷道：“公子好诗！”
    朱君瀚忍俊不禁道：“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拍马屁？”
    朱寿眼睛一瞪，不服气的嚷道：“我就是觉得好！”又伸手去捅了捅旁边的朱幻彩：“你说，你跟着公子学过字，我说得对不对？”
    正争执，大路上拐进来两人，正是廖全廖勇兄弟。
    朱君瀚制止了朱寿和朱幻彩的吵闹，迎了上去。
    “二位兄弟，又见面了，远来辛苦，快快进屋歇脚。”朱君瀚拱手行礼。
    廖全兄弟俩受宠若惊，他们都是社会最底层的穷苦百姓，年过二十了也还光棍一条，平时在码头挑货谋生受尽货主白眼，何时有人这么礼遇过他们？
    兄弟俩连说不敢，给朱君瀚行过礼后，进了大门。
    众人落座后，朱幻彩上了茶水。
    廖全打量了一圈，没有发现朱必忠和朱贵，问道：“怎么不见另外两位哥哥？”
    “噢！大兄和朱贵哥往村里去了，应该很快就回来。”朱君瀚回答道，他并不习惯叫哥哥，显得幼稚。
    本来朱必忠和朱贵是想直接往城北找人的，后来扑了个空，据说是有人托信说是家里出了事，早早回去了。两人只得又跟了过去。
    说曹操曹操就到。
    话音刚落，两人就从照壁后转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壮汉，年纪也是二十出头的样子。
    看来，不管是什么时候，穷人家娶老婆都不容易。
    朱必忠朱贵和廖家兄弟一一打过招呼，朱贵指着两个壮汉向俩人介绍道：“这两位是本村的萧大弟萧二弟兄弟俩。”转而又向萧家兄弟介绍“萧兄弟，这两位是我们公子的救命恩人，廖全廖勇兄弟。”
    朱君瀚自然是不用介绍的，萧家兄弟常年从朱家门口过，自然是认识朱君瀚，只是不熟而已。
    众人免不了又是一阵客气。
    朱君瀚正要把准备了半天的开场白说出来，一旁的萧家兄弟“扑通”一声跪倒在他跟前：“恩公，爹娘让我给您磕头来了。”说完当着众人的面磕了几个响头。
    朱君瀚想阻住已经来不及，无奈只好生生受了兄弟俩的大礼。
    大明百姓普遍识礼，即使在远离中原的海岛琼州。萧家兄弟虽然不识字，但懂得孝顺父母知恩图报，他们可能拿不出来什么值钱的东西报答朱君瀚，但这个响头却比任何东西都值钱。
    那是他们的诚心。
    “好了，众位兄弟请入座，我们好好喝上一杯！”朱君瀚扶起萧家兄弟，然后一手拉一个走向了饭桌。
    “上菜吧。”朱君瀚低声对朱幻彩说了一句。
    朱幻彩匆匆往后厨而去，不一会，开始陆续上菜。
    朱贵为众人斟满酒后，示意朱君瀚可以动筷开席。
    朱君瀚举起酒杯，说道：“在座的除了幻彩，都比凤至年长，我就称大家一声兄长吧！来！请各位兄长痛饮此杯！”说完一饮而尽。
    凤至，是朱君瀚对外的名字，在琼山县衙的户籍簿上，朱君瀚叫朱凤至。朱君瀚这个名字可不敢随意示人，有心人稍微一研究就能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几倍水酒下肚，拘谨一扫而空，气氛逐渐活跃起来。众人推杯换盏，互诉衷肠。
    酒过三巡，朱君瀚见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高声道：“各位兄长，凤至有话要说。”
    于是众人都停止了交谈，大厅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今天叫诸位兄长来此，是有大事商量。”朱君瀚有些紧张，他端起酒杯胡乱喝了一口，接着说道：“琼山黄家，诸位兄长都应该知道，平时穷凶极恶，鱼肉乡邻。今早更是以佃租未齐的借口企图捉走萧兄弟的妹子。”
    “狗娘养的！要是今早我们兄弟在，我非剁了他们不可！”
    “我们兄弟虽穷，可也不是好欺负的！”
    “多亏了朱公子，不然真不知道小妹......”
    萧家兄弟你一言我一语的表达着他们的愤怒，说到恨处把桌子拍得“砰砰”响，酒杯都跳出两尺高。
    “劣绅如此猖獗，凤至岂能坐视不理？所以我决定，除掉黄家！以绝后患！”朱君瀚说完，打量起了众人。
    萧家兄弟自不用说，朱必忠和朱贵肯定已经知会过其中利害，他们神色愤慨，一副恨不得立马杀进黄家的样子。而廖全廖勇兄弟神情就有些复杂了，兄弟俩根本没有想到朱君瀚竟然敢谋划杀人！这在他们兄弟俩看来，这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情。心下不免有些后悔来了朱家，毕竟他们又没有惹黄家，并不怕黄家来找麻烦。
    朱君瀚见廖全兄弟俩表情变化不断，说道：“两位廖兄，我知道这事对你们来说有些强人所难。请听我说完，如果我说完你们还是觉得为难，两位兄长尽管回去南渡河码头挑货去。”
    “各位兄长，值此乱世，男子汉大丈夫不趁此机会闯荡一番如何对得起自己？天下纷乱，有能者居高位。李闯，听过吧？一介驿卒如今也称王称霸，在座各位有谁比他少条腿？”朱君瀚的这番话并不是只说给廖家兄弟听，也说给在座的其他人听。
    朱君瀚缓了口气，接着道：“两位萧兄，铁匠铺学徒，二十几岁了仍刁然一身。一年到头赚不了几个钱不说，还要挨那师傅和东家的打骂？因为穷，父母姊妹遭欺辱，这样的日子要继续到什么时候？两位廖兄也是如此，据我所知，两位兄长性格敦厚，对老母亲非常孝顺，上次你拿贵哥的银子就是为了给病床上的老娘买点肉吃，她老人家一年没吃肉了吧？你在码头挑货能把老娘的病治好吗？能让老娘过上好日子吗？愚蠢！乱世出英豪！你没有听过书吗？”
    萧大弟和萧二弟听完，顿时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廖全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不是嘴笨，是根本反驳不了。若是太平就罢了，老老实实挑货，踏踏实实佃几亩田，省吃俭用或许能置下些田亩翻身，可这世道，唉！
    朱君瀚还没说完呢，他站了起来，绕着饭桌踱步：“你们知道黄家有多少钱吗？照你们现在的速度，需要一百辈子。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朱君瀚，我是太祖皇帝的子孙！你们跟着我，我保证你们这辈子飞黄腾达！”
    光说道理没用，道理谁都懂，人被现实压得死死地。可你要说你比这个“现实”还大，那又完全不一样了。这些人不是不想去把黄家砍翻分掉他们的银钱，而是怕掉脑袋。但你要说朱君瀚是皇族贵胄，那在他们看来就不一样了，因为朱元璋的孙子肯定比黄家的孙子大啊！
    “啊！”果然朱君瀚的话一出口，在场的除了姓朱的，全都不可置信的惊呼。
    “我言尽于此，各凭造化吧。”朱君瀚说完，重新坐了回来。
    廖全廖勇相互看来对方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欲望。
    “阿弟，哥哥想跟朱公子去拼一把！”廖勇对弟弟说道。
    朱君瀚说得没错，与其苦哈哈的做脚夫，不如咬咬牙拼一把，挣个富贵前程。
    廖勇点点头，转对朱君瀚说：“公子，我们听你的。”
    朱君瀚心下大定，这回齐活了。
    “那好，我现在就把各人该做的说一遍，明天照计划行事！”朱君瀚顿觉豪情万丈，猛地喝了一口酒。
    又把整个计划和该做的事说了一遍。
    众人对朱君瀚的计划佩服不已。酒足饭饱后，萧家兄弟告辞去，准备明天的事情去了。
    由于天色已晚，城门早就关闭，廖家兄弟就住了下来。家里的老娘来前就托了隔壁三婶照看。
    第二天下午。
    朱君瀚等人准备一番后，赶了一辆贩盐用的马车进城了。
    朱必忠驾的马车上绑了两个大木箱子，看起来是新做不久。
    朱君瀚还是穿一件青色道袍，头上罩了网巾。腰间挂着一把铁剑，是的，就是朱寿准备用来自刎的那把。
    其他几人除了朱幻彩，个个要么腰悬铁剑，要么背挂大刀。
    大明武德充沛，除了明令禁止的武器，大刀和铁剑是可以携带的。到了明末，各地甚至都懒得盘查路引，给几个铜板就过了。你背个大刀装装叉谁理你？这也导致了明末各地被后金探子渗透成了筛子。
    仅一柱香，就到了南门。
    几人顺利进城，沿着南门街一直走到底，就到了城北的关圣庙。再往东走五十步，就到了城墙根下的长房巷，廖全兄弟俩的家就在这儿了。
    几人在一处宅门口停了下来。
    朱寿走上前去，用力拍打了几下。
    不一会，门打开了。开门的正是廖勇，他朝几人一拱手，说道：“朱公子！请进吧！”
    廖家很小，从大门进来是一个小院，东边有两个厢房，北面是左右两个正房，中间夹了个客堂。
    客堂里连样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只有一张破旧的八仙桌和几张条凳。
    廖勇有些不好意思，正要说什么却被朱君瀚打断：“廖勇兄弟，茶就不喝了，免得吵着婶子。”
    茶？那是大户人家的东西，再说了，茶杯都没有喝什么茶？
    朱君瀚不想廖勇太难堪。
    几人就坐在客堂里，随意的聊着一些奇闻轶事打发时间。之所以来这么早，是因为琼山城门日落后就要关闭。
    时间过得挺快，傍晚时分，萧家兄弟赶到。不一会，廖勇收工也回到了家。
    众人草草吃过晚饭，拿来几条破席子，众人席地而眠，就等夜黑风高了。
    “咚咚咚”三更鼓响！
    朱君瀚等人全部身穿黑色短打，鱼贯而出。
    出了巷子，赶着马车直奔仁和坊。
    疾行半刻钟后，一处高大的牌楼耸立在街口，府前街就是从这儿开始。府前街后边就是仁和坊。
    大明有夜禁，府前街静悄悄的，连狗吠声都没有。商铺全部打烊紧闭，只有一些青楼客栈门前点了一些灯笼。
    因为靠近府城，衙门里的大小官员都就近居住在这里的仁和坊。后来一些大户为了彰显身份，也逐渐住到了仁和坊。
    而黄家，也在仁和坊。
    “廖勇兄弟，得你领路了。”朱君瀚小声说道。
    黄家这个点，是廖勇踩的。
    廖勇点点头，领着众人一路向南疾行，不一会钻入一条小巷，出了小巷顿时豁然开朗，一座大宅在黑夜中犹如一头趴伏的野兽出现在众人眼中。
    众人悄悄摸到了二进的西跨院外，朱君瀚打了个手势，朱寿立刻把手里的肉块奋力往院内一丢。
    不一会，里面就传出了动静。
    朱君瀚听到动静，对朱必忠点了点头，朱必忠会意，靠着墙根蹲了下去。朱寿见状，把背后的刀抽了出来咬在嘴上。他踩着朱必忠的肩膀，待朱必忠站直后全力一跳，抓住了砖头，再奋力一撑，上了高墙，“咚”的一声跳了下去。
    院墙下，一只大黑狗正撕咬那块丢进来的肉。没等那只大黑狗反应过来，就被朱寿一手掐住喉咙按倒在地一刀结果了。挨千刀的！老子都没有一顿吃过这么大的一块肉。
    朱寿一刀杀了黑狗后，打开了院门。众人鱼贯而入，留下朱幻彩守着马车。
    几人抹黑过了穿堂，到了后院直扑中间的一处罩房。
    廖勇早就打听好了，许福财就住在后院的居中罩房里。
    朱君瀚伸手轻轻推了推门，门上了闩，推不动。示意众人准备好，伸手缓缓抽出腰间的铁剑，从门缝处慢慢伸了进去，轻轻一挑，门开了。
    朱君瀚往后一退，朱必忠一马当先，率先冲了进去。
    “别出声！不然老子一刀切下你的头！”朱必忠捂住许福财的嘴，众人赶上来七手八脚的摁住了他。
    许福财正做着美梦呢，嘴巴忽然被人捂住，接着脖子一痛，惊醒过来听到朱必忠的威胁。一害怕，竟尿了裤子。满眼恐惧不住点头应允。
    朱君瀚是最后一个进来的，他把房门关好，点亮了桌上的油盏，凑到床前确认无误，是他许福财没错。
    当看清屋内众人后，许福财不敢相信的把眼睛瞪得老大，昨天还在少爷面前添油加醋的把这帮穷酸说得如何不把黄府放在眼里，没想到他们是真的不把黄府放在眼里。
    “我问你答，说错一个字，就要你脑袋。”朱君瀚小声说道。
    “你家老爷住哪个房间？”
    “二进左边正房。”
    “你家少爷黄进阶呢？”
    “东厢房。”
    黄府很大，十几个房间。朱君瀚几人不可能一个个去找。会惊动黄府不说，时间上也来不及，黄府的奴仆们卯时左右就会起来干活。
    朱君瀚问完话，众人立刻将黄福财绑了起来，胡乱往他嘴里塞了一块破布。
    吹灭油灯，押着许福财原路退回西跨院。
    众人照计划分成两路去绑人，朱必忠与萧家兄弟一路前去绑黄进阶，朱君瀚带着朱寿和廖家兄弟去正房。朱贵和朱幻彩留下看住许福财和院门口的马车。
    朱君瀚故技重施，用铁剑挑开正房的房门摸到了床边。
    此时床上正鼾声大作，隔着蚊帐能看到床上睡了两人，却看不清床上人的样貌。朱君瀚打了个手势，几人捂嘴的捂嘴，抬脚的抬脚，把最外面的人拖了下来控住了，又依样画葫芦解决了里面的那个。
    一男一女莫名其妙被人绑住堵了嘴巴，惊恐万分，不知道来人是要杀人还是劫财。
    “你是黄汉祥？”朱君瀚一把抓住男的低声说问道。
    黄汉祥嘴巴被破布堵了，发出呜呜的声响不住的点头。
    “得，带走！女的丢回床上去。”
    可怜那小妾，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又被一个大汉丢回了床上，脖子处还挨了一下重击昏了过去。
    当朱君瀚几人用棉被抬着黄汉祥回到西跨院时，朱必忠等人已经先一步回来了。
    看着地下被绑成粽子的黄家父子，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总算没有出什么岔子。
    黄家父子被裹着棉被装进了马车上的两个大木箱子，固定好后，朱贵带着朱幻彩驾马车率先返回廖家。
    朱君瀚望着马车缓缓消失在夜色中，这才转身返回院中。
    院里，许福财跪在地上不停的给众人磕头，他知道自己今晚是凶多吉少了。
    朱君瀚缓缓的抽出铁剑，逼近黄福财，一剑刺进了他的心脏。
    黄福财瞪着惊恐的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朱君瀚。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死在这么个书生手里，这文弱书生竟胆敢杀人！
    铁剑拔出，许福财倒地。
    “把他卸了！”朱君瀚冷冷的说道。
    朱寿立马从背后拨出大刀，瞅准了一刀砍下，一个脑袋就打着滚的出去了。众人不敢忤逆，因为这是事先说好的投名状，硬着头皮纷纷找了个部件下了手。
    许福财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最后落得个死无全尸。
    天亮了，黄府西跨院内散落的尸体招来了不少苍蝇。
    墙根下，一条大黑狗直挺挺的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一声尖叫从西跨院上空冲出，惊得早起的雀儿四散而去。
    “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黄府厅堂里，黄汉祥的正妻黄陈氏已经接近崩溃，家奴被分尸在西跨院，丈夫和唯一的儿子也不翼而飞！
    她不安的来回踱步，好不容易等来了小叔子黄汉和，急忙迎上去：“小叔，这可如何是好！”
    黄汉和瘦脸大耳，留着一把山羊胡，跟他哥黄汉祥同为县衙书吏。
    “大嫂莫慌，先闭门谢客，奴婢们一律不许外出。”黄汉和为人一贯谨慎，这种事先不声张总是没错。
    “小叔你看，贼人张嘴就要一万两银子，我这上哪筹去啊！”黄陈氏递给黄汉和一张宣纸。
    宣纸是在黄汉祥房间的桌子上发现的，上面写着：只需一万两白银，黄汉祥父子就能归家。给三天时间备齐，过期不候。切莫声张！落款是琼山好汉。
    黄汉和看完长吁一口气，问黄陈氏道：“家里还有多少银子？”
    “五百两也不足啊！”黄陈氏带着哭腔说道。
    一万两不是小数目，就算在皇帝那里也不算小数目。这不是电视剧，一顿饭就十两百两的给。在大明，一顿撑得起脸面的酒席也就二三两，像廖全廖勇兄弟这种苦力一月最多也就赚一两。
    所以不是她舍不得银子去救儿子丈夫，是家里确实没有那么多的银子。黄家主要的资产不是现银，是那上千亩的土地。
    “把地卖掉一些吧。”黄汉和叹道。
    要筹一万两银子，照琼山的地价，肥瘠五到十两不等来算，黄家估计要卖光了田地才能筹齐。
    “能不能……能不能报官？”黄陈氏嚅嗫道。
    “钱财乃身外之物！有我大哥在，迟早能赚回来！”黄汉和急了，他没有想到一向精明的大嫂今天怎么这么糊涂！
    “西跨院里的尸体，那是摆明贼子态度的，他们是亡命之徒！我有衙门差事，报官有没有用我会不知道吗？”
    “那就依小叔说的办吧，这事就拜托小叔了。”黄陈氏说完呜呜哭了起来，她一个妇道人家实在办不了这么大的事，也只能依靠黄汉和了。
    黄汉和叹了口气，起身告了辞。
    这么大的事，他也是强作镇静。为今之计也只能先把钱筹够。可琼山谁能一口把黄家的田亩吃下？去外地找买家时间上是肯定来不及的。
    黄汉和想了想，只得往海口所而去，只能找海南卫指挥使张世英想想办法了，如果他都吃不下，那就只能另想办法了。
    而此时朱君瀚几人，正在廖家等待进出城门的高峰时段，准备分批出城去。
    沙边村，朱宅后院。
    黄汉祥父子被朱寿拎小鸡一样从木箱里拎了出来丢到了地上。
    “黄老爷，黄少爷，久仰！”朱君瀚得意的把他们嘴巴里的破布扯开。
    黄汉祥父子手脚被捆不能动弹，木箱空间又狭小，只能强忍颠簸，一路上被马车颠得骨头架都快散了。
    黄进阶早就没了往日的神气，头发散乱，眼神呆滞，浑身颤抖：“饶命！要多少钱我们家都可以给你，放了我，我马上送钱过来，我爹押在这！”
    恐惧真是个好东西，它可以让一个人失去理智和道德，只要你能把握别人的恐惧，你就等于控制了他。
    “哼！贼子！老夫与你有何仇隙？掳人绑票可是要杀头的！”黄汉祥声色俱厉，就像在恐吓犯人。还真是公门里呆久了的人。
    “啪”黄汉祥结结实实的挨了朱寿一记耳光，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他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何时受过这等羞辱？
    “你……！老夫与你拼了！”黄汉祥恼羞成怒，挣扎着要去寻朱寿的霉头，可手脚被捆，无可奈何之下，竟隔着老远的距离冲着朱寿龇牙咧嘴，一通乱咬。
    这不是和空气作对吗？
    朱寿见状，嘴里竟发出“啧啧啧”的声音把黄汉祥当狗逗！
    众人轰然大笑。
    “好了，让黄大少爷写封信给他家里人报平安，下午麻烦朱贵哥进趟城找个乞丐送去黄府。”朱君瀚制止了众人的哄笑。
    “公子为什么不把他们一刀杀了，留着还得花粮食喂。”朱寿跟在朱君瀚身后说道。
    “杀了？那我们不是白费那么多功夫了？你别以为黄家人傻，我们还等着拿银子呢。”朱君瀚说着就转进了庭院。
    庭院里的两株松柏绿得发黑，正午的阳光洒下，熠熠生辉。
    想起昨夜亲手用剑杀了人，朱君瀚还是忍不住心颤，后背凉浸浸的。
    成大事者岂能拘泥小节？若是不狠辣，如何服众？苦活脏活都让别人去干，你躲在背后指手画脚，在创业初期是大忌。
    傍晚时分。
    黄家门房急匆匆的给黄陈氏送来了一封信：“夫人，门口一个小乞丐丢下这封信就跑得没影了，说是给夫人您的。”
    黄陈氏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这信必定跟儿子丈夫有关。急忙接过信件拆开，里面就短短十来个字：母亲，儿子与父亲皆安好，速筹银子。
    陈黄氏仔细一对比，确是儿子亲笔，心下稍安。最起码人还活着，就盼小叔能快把银钱筹齐了。
    第二日，黄府门前又来了一封信，还是黄进阶的亲笔，信中写明赎银要用布袋装七袋，日落时用马车拉到城西五里处的樟树坳。信中还说，只准来一个赶车的，多半个都不行。不要低估琼山好汉，一直盯着你们呢。若发现一丁点不对，立马撕票！
    黄汉和看完信后对陈黄氏说道：“大嫂，钱是筹齐了。不管怎么样，按他们说的办吧！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盼贼子信守承诺，收到银钱后放我大哥侄儿回来。”
    黄汉和以七千两白银的价格把他大哥名下的田产都卖给了张世英，又从族中借了些凑齐了一万两白银。
    “还能怎么办？也只能如此了！”陈黄氏瘫坐在椅子上。
    在大明，不比后世可以一路尾随赎银找到案犯。出了西门往樟树坳那是一马平川，老远就能看到后头有没有跟人。更重要的是那一片全是水田，除了零零散散住了一些人，连个村落都没有，到了樟树坳一带已经可以说是荒无人烟了。靠几个衙役或者家丁去和强盗打斗？
    黄汉和连想都没有想过。
    第二天，日落时分。
    一辆满载货物的马车缓缓从黄府驶出，往城西而去。
    马车刚出西门不久，城门就吱吱呀呀的关上了。驾车的老把式弱不禁风，也许是不堪颠簸，也许是载货太重心疼畜牲，出了西门后就一直牵着马走。
    瘦弱的挽马拉得有些吃力，吭哧吭哧打着响鼻朝樟树坳走去。
    樟树坳，顾名思义。是一处长了许多樟树的小山坳。朱君瀚和朱寿两人此时就坐在樟树坳的一块大石头上。
    天色渐暗，琼山城逐渐模糊，最后消失在暮色中。天将暗时，一阵车轮转动的吱呀声传来，越来越近。远远看到百步外来了一辆马车。
    “公子，马车到了，兄弟们都没有动静，事情成了！”朱寿一脸兴奋，一万两啊，那得多少。
    朱君瀚点了点头，沿途观察的兄弟们都没有发出警报，证明黄家还算识相。
    “让那车夫留下马车回去吧。”朱君瀚道。
    朱寿点点头，扯开嗓子居高临下喊道：“马车留下，人速速离去！”
    朱寿洪亮的声音在山坳里回荡，本以回巢的鸟儿又被他惊得四处乱串。
    山坳下的老头耳朵还算灵光，听到朱寿的喊叫后就停了下来，把缰绳一丢，转身就走。
    待车夫走远，朱寿欢呼一声跑下山坳，把马车赶了上来。
    “公子，好多银子！”朱寿打开一个布袋，捡起一个银锭惊呼。
    “这算什么？以后还有更多！走吧，回家！”朱君瀚说完，吹了个尖锐的口哨。